——“陸瑤!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家,不許帶你那個男朋友!”
“哦,不去。”
說完,陸瑤就利索地挂斷電話,和黎佑許對視一眼,笑了。
黎佑許:“高興?”
陸瑤點點頭。
“她聽起來快被你氣死了。”
這世間終于多了一個人和他一起感受陸瑤有的時候有多氣人了,黎佑許想。
雖然她大部分時候都很可愛,但是氣人的時候也是真氣人。
陸瑤臉上依舊帶着笑,“聽說陸瑤以前是冷冰冰乖乖女類型,聽話,懂事,不撒嬌。‘母女’一場,我給她換換口味。”
“你以前和媽也這樣?”
陸瑤已經懶得去糾結他對媽媽過于自來熟的稱呼,隻是被這麼問到便陷入回憶。口中尚未消散的檸檬香氣突然變得酸苦,酸到她眼前蒙了一層水霧。
事實上,距離媽媽去世已經有十幾年。時間會淡化一切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錯。
在正值敏感、情緒豐富的青春期,她失去了世界上最後一位與她有血緣關系的、相依為命的人。當時她和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在家裡每天以淚洗面。
但後來,随着一年年過去和年齡的增長,她已經很久都不會想起、也不會因為思念而落淚。
以前那些鮮活明媚的、或溫情或争吵的畫面,也在腦海中逐漸淡化。
直到她見到陸青城。
深埋在深處的記憶逐漸複蘇,她甚至開始記起那些細枝末節。
陸瑤短暫沉默後肯定道:
“對,我打小就叛逆。但是我媽也不會真生氣,就是聲音大點兒。”
一小塊切角巴斯克被黎佑許喂出了一大盤的效果,黎佑許慢悠悠一小點一小點地喂,直到最後一口也被陸瑤吃光,盤中隻剩一小片裝飾性的綠色薄荷葉。他才問:
“真不去找陸青城?”
陸瑤拿着紙巾擦嘴,又從包裡掏出一個小鏡子照了照,撥了下頭發。
“不去啊,說了和你去逛超市,走吧。”
*
陸瑤還是低估了中國人對買年貨的熱情。
她甚至去的不是那種平價連鎖超市,兩人現在所在的這家超市是連兩根小蔥都要賣到一百五十塊天價的高級進口超市——陸瑤下意識看看産地,懷疑這蔥是不是種在金子裡長大的。
一百五十塊,在她老家買到的蔥可以裝滿一輛電動三輪車的車鬥。
貴出天際的恐怖物價和仿佛在搶免費雞蛋般的熙熙攘攘人群極其割裂,其中不乏挎着愛馬仕菜籃子來買菜填滿真菜籃子的貴婦們。
黎佑許推着推車跟在陸瑤身後,看着她嘴裡不停“搶錢嗎”“好貴”“金子做的”“怎麼這麼貴”一邊手裡不停地把那些昂貴的水果、蔬菜、肉和零食往購物車裡放,心下覺得好笑。
“我們是過年,又不是饑荒,”他看着大号推車裡由食物壘成的小山,“吃得了那麼多嗎?”
“我們第一次過年,隆重一點。”
有道理,他想。
為了迎接春節,超市專門開辟了一塊區域作為年貨大街,專門售賣與春節相關的商品,宛如一片喜慶的紅色海洋。
貨架上挂滿了紅紅火火的新年裝飾,燈籠、中國結還有帶着當年生肖的裝飾畫,陸瑤拿起一個春聯和福字的套裝,正仔仔細細地看春聯内容。
那大片的喜慶顔色與結婚的美滿裝飾紅得如出一轍,置身于其中,黎佑許心頭突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像是兩人曆經坎坷終于修成正果,一切塵埃落幕,開啟溫馨美好的婚後生活的安心感。
他走到她旁邊,和她一起挑春聯,剛拿起一個,卻看到陸瑤突然接起電話,她把手裡那副窗花給黎佑許看了一眼,然後随手扔到購物車裡。
“陸董?”
“……人呢?”
“逛超市。”
大約是已經被氣習慣了,說讓回家的人居然在高高興興逛超市,陸青城的語氣聽起來居然還很平和:“我不是讓你回家嗎?”
“我和我男朋友買年貨呢,晚上不是還有一場相親?”
陸瑤漫不經心拿起一個生肖玩偶,是和某國際知名電影公司的新春聯名款,捏了兩下,把穿着中式唐裝和旗袍的玩偶拿了一對兒放進購物車。
陸青城在電話那頭,聽到她小聲和旁邊的人嘀咕了一句“情侶款耶”,過了兩秒,陸瑤的聲音恢複正常音量:
“——市區離海鳳山多遠你又不是不知道,跑一趟容易嗎?”
短短幾天,陸青城已經被陸瑤同化了,和她講話也開始忍不住擡杠:
“又沒讓你拿腳跑,你沒車沒司機?”
陸瑤把手機放下來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又擡到耳邊:
“真不是我不回去,陸董。這會回半山别墅,來回路上時間來不及,晚上相親要遲到啊。”
“你要是那麼重視相親,你就自己一個人去!好好相!”
“不行,我社恐,沒法一個人相親。”黎佑許拿着兩串燈籠用口型問她哪個更好看,陸瑤指了他左手裡的那串,黎佑許點點頭,然後把右手那串放進購物車。緊接着,胳膊被陸瑤拍了一下。
他笑笑,把已經放進去的拿出來,又多拿了幾串和左手裡一樣的燈籠一同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