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華城，火輪高吐，剛過的雨對于華北城市的高熱來說，無異于飲鸩止渴。
而天氣預報報道即将結束的高溫天氣更是如同患上了拖延症一般，沒完沒了。
有早八的周五堪稱黑色星期五。
早八課教工程制圖的劉東學是個小老頭，平時留着兩撇山羊胡，穿着一雙千層底慢悠悠地來上課，私下裡學生都管他叫“劉老頭”。
劉老頭看了一眼下面趴在桌子上打蔫的學生，有些氣悶，幹脆轉過神，在黑闆上寫公式。
眼不見心不煩。
極輕的“吱扭”一聲。
教室前排的門被悄悄推開了一道縫，随即鑽出來一個小腦袋，沒梳好的頭發張牙舞爪地炸起，像是上一秒才從床上爬起來的。
那個腦袋警惕地張望四周，之後才狗狗祟祟地慢慢從門縫裡擠出來。
有認識的同學注意到明瑤，連忙悄悄沖她招手，提醒她快點進來。
劉老頭正聚精會神地對着多媒體，根本沒注意到後面的動靜。
教室的後門鎖壞了，打不開，明瑤大着膽子從前排溜進來，蹑手蹑腳地背着書包，小心翼翼地往後排的空位一點點地挪動，屏住呼吸不敢出一點動靜。
“現在物體的左視圖……”
劉老頭邊看邊念叨着這道題，絲毫沒有轉身的迹象。
明瑤連忙往後排溜。
馬上安全了。
劉老頭忽然猛地轉身：“就是這道題！哪位同學——”
正好經過劉老頭身邊，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的明瑤：“……”
明瑤眨了眨眼，有些尴尬。
看到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學生，劉老頭手一抖，投影的遙控的重重地掉到地上。
劉老頭被吓了一跳，摸着講台半刻才緩過勁來。
“遲到！還敢偷溜進來！”
“明瑤。”劉老頭皺着眉看了一下手機：“你工圖作業的小組名單到現在還沒提交？”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明瑤身上。
明瑤小聲回應：“老師，不是下周才截止報名嗎？”
劉老頭強壓着火氣：“那你今天遲到之後還想偷溜進教室，這種行為很合适嗎？”
明瑤認錯态度良好：“不合适。”
明瑤依舊低着頭，用老師們的說法來說，看着就是老實孩子。
那張白皙漂亮的小臉看起來十分無辜，清亮的大眼睛低垂着不敢看人，就差把人畜無害寫在臉上了。
就連挨訓的時候，她都站得很端正，十分虛心接受錯誤的樣子。
劉老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上課五分鐘了，你耽誤了每個同學的五分鐘，加起來就是一個半小時！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老師，我錯了。”
明瑤認錯态度良好：“我們别耽誤同學們的時間了，趕緊上課吧。”
劉老頭：“……”
劉老頭深吸一口氣，循循善誘：“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你今天為什麼遲到這麼長時間？”
明瑤看了一眼劉老頭稱得上和藹的笑容，猶豫片刻，還是打算實話實說：“昨天晚上宿舍停電了。”
劉老頭愣了一下：“不是在教務系統發了停電通知嗎？”
“是發了。”
明瑤小聲補充，“我想過一會兒再點開看，結果手機沒電了。想去圖書館充電，但是去得太晚了，圖書館閉館了。因為手機沒電，早上鬧鐘沒響，舍友今早也不在，所以……”
“我說的都是實際情況，您肯定能理解我吧。”
班裡靜了一瞬。
不知道誰在笑，“撲哧”一聲，特别明顯。
劉老頭的那張大長臉變得又紅又紫，像是條打蔫的長茄子，看了她兩秒，無力地擺了擺手。
“先回座位上課吧。”
明瑤如獲大赦，說了聲”謝謝老師“連忙往後排走。
“明瑤。”劉老頭忽然叫住了她。
明瑤一愣。
“今天就是周五了。”劉老頭在她耳邊惡魔低語：“如果下周一我還看不到你的進組情況的話……”
“我就給你挂科。”
－
回了宿舍，明瑤兩下甩掉鞋子，直接上床抱着電腦開始躺屍。
對床的床簾卻“嘩啦”一下拉開。
“沒事吧？瑤瑤？”宋時薇幾步爬上她的床，“劉老頭又治你了？”
“差不多。”明瑤嘴裡含着咖啡糖看電腦，苦澀從口中逐漸蔓延，“他說下周再找不到小組，他就把我挂了。”
以前的工圖小組大多是大家為了期中作業臨時起意湊幾個人頭，很多都是跨班組合的，平時在群裡商量想法，設計的作業也都是大家雞一嘴鴨一嘴出主意，半是玩笑半認真的弄好湊數的。
劉老頭對這種糊弄行為大為不滿，畢竟這又不是水課。
大二開學後，華大推行導師制和導員制雙管理，很不幸的，她被分配到了劉老頭這個脾氣怪的老師。
今年一上課劉老頭就強調了工圖作業的重要性，找組的時候就要提出自己的想法，興趣相投的就結成小組，一定要認真合作。
宋時薇急了：“那你還不快找？”
“不太好找。”明瑤邊說邊順便給劉老頭發了條信息，問他還有哪個組缺人。
“我們班的組人都滿了。”
宋時薇和她不是一個班的，心裡幹着急，“可是我們班的組也都滿了，你報得太晚了。”
明瑤歎了口氣，手機猛地振動一下，宋時薇下意識看過去，和她一起看到劉老頭發來的信息。
【劉冬學】：許镌組還缺人。
宋時薇驚了：“許镌？！”
這一聲吓得明瑤的手機差點掉下床去。
看着明瑤茫然的眼神，宋時薇不解：“你居然不知道許镌？”
明瑤誠實地嗯了聲。
“咱們這屆飛設專業的年級第一啊。”宋時薇說，“超級大佬啊！而且人如其名，特别卷，雙修了軟件工程，績點滿績，而且長得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帥。”
超級卷王。
和她這種挂了兩科的鹹魚不是兩個世界的人嗎？
明瑤想不通：“那為什麼他的組還沒人去呀？”
“不是沒人去。”宋時薇微微一笑，“是他要求比較高，甯缺毋濫，挑組員都是百裡挑一的。”
明瑤不信：“你說得太誇張了吧。”
“你不知道？”宋時薇說，“去年院裡湊人參加競賽，全年級百十号人報名去他的組，一半多為了求大佬的帶飛的，我都報名了。”
明瑤驚訝：“你都年級前十了，還用他帶飛嗎？”
“我是另一半。”宋時薇眨眨眼，“我是為了去一睹芳容的。”
“……”
兩人有一搭地聊了一會兒，宋時薇就睡了。
明瑤磨蹭了一會兒，終于整理完了自己的成績單和設計想法，一并發到許镌的郵箱之後，已經到了傍晚，薄暮冥冥。
睡醒的宋時薇看着發呆的明瑤，忽然想起來：“你今天不說去貓咖嗎？”
明瑤一愣，看了一眼時間，六點了。
都怪這個許镌，耽誤她這麼長時間。
她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往樓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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