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隻知妹妹妙手丹青,沒想到字迹也如此隽秀。”
用過晚膳,雲柔哲和楚美人在福甯宮殿裡相對軒窗而坐,賞着一幅最新畫的洛神圖。
“妹妹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貴重禮物可送與姐姐,思來想去唯有将姐姐比作洛神入畫,再以洛神賦題之,方能略表謝意。”楚美人清冷的面容笑起來如一朵雨後幽蘭,淡雅恬然。
“妹妹的心意貴于萬金~我這就讓人挂到寝殿裡去。”雲柔哲把畫交給了郁霧。
“說起來,姐姐可有聽聞南海尋到一塊稀世玉璧,天然狀如鸾鳳,堪為祥瑞。”
“不曾,妹妹怎會知道?”
“家父喜歡研究些玉石篆刻,家中匠人有幸曾在先帝的造辦處當過差,這玉璧還是先帝在時命人出海尋找的,隻不過如今才現世。”
“先帝下令的?”雲柔哲低頭沉思,心中有一絲靈光閃現,“那玉璧如今在何處?”
“現下或許剛到宮中,今早去福壽宮時聽見德妃正向太後讨要……”楚美人看出雲柔哲的用意,“姐姐可是要與她一争?”
“嗯,這次争的是太後慈心。”
“姐姐,不好了!”容妃幾乎小跑着踏入殿來。
雲柔哲趕忙起身緩住她,并譴退了左右宮人。
“醉芳居那邊昨晚從幾個刑部官員嘴裡套出話來,說是冬國公下令在明日殿議前将兩位大人暗中問斬!”
“什麼?!”楚美人一手撐住軟榻中間的方桌才不緻驚厥過去,“那我們須得立刻告知皇上……”
“恐怕不行,方才路過聖乾宮探了一眼,皇上自午後與衆國公議事,至今還沒散呢。”容妃眉額緊蹙,若不是冬國公也在殿内,興許還能一闖。
“那便隻能靠我們自己了。”雲柔哲拉起楚美人,望向容妃的目光從容堅定,“傾兒,宮裡就交給你了。”
夜幕降臨,赤霞從秋日枝頭落去,染上了朱牆宮燈。
景貴人面帶幾分竊喜,輕俯于德妃耳邊:“娘娘,那邊終于有動靜了……雖然輿簾遮得嚴實,但用的是福甯宮那位的玉牌……沒讓侍衛們阻攔。”
“好啊,妃嫔私自出宮營救罪臣,看皇上這次還能不能護得住她!”傲意與戾色一同爬上德妃的眼角,“再過幾日便是重陽宮宴了,咱們可得好好準備着~”
大理寺刑獄門前,看守的侍衛收下了楚美人打點的銀子,卻仍不肯放行。
“還請各位通融,讓本宮的婢女給兩位大人送些餐食也好。”楚美人面色沉着,略一欠身。
侍衛們互相對望了幾眼,終于點了頭:“反正也是最後一頓了,我們檢查下餐盒再進去。”
獄中光線昏暗,勉強辨出渾身傷痕昏死過去的蘭狀元和面無血色獨坐牆角的宋探花。
面前的宮女摘下黑色鬥篷上的連帽時,那張發絲淩亂、嘴角滲血的面龐烏瞳微張,俊逸不減半分。
“宸妃娘娘不該來此。”他雖語調平靜,卻立馬忍痛拖着腳铐站到鐵欄邊。
“蘭大人他……?”雲柔哲觸目驚心,暗恨自己不該小觑冬家折磨人的手段——為了使朝中無人再敢為皇上效力,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性子倔,審訊時駁斥了兩句……還好皇上設法送過太醫進來,否則微臣恐怕也撐不到今日。”
君珩果然一直在她所見局限之處兜着底,甚至比她想得還深遠幾層。
“宋大人,明日冬家恐要對你們二人先斬後奏,請收好這份醉芳居的翻供詞。”雲柔哲打開食盒,将藏于芝麻餅内餡中的紙條塞到宋初遲手裡,“屆時可想辦法拖延時間,雲蘭兩家的人亦會暗中相助,務必等到刀下留人的聖旨來。”
“娘娘與皇上如此柔軟仁善,将來如何與那陰鸷毒辣之人抗衡呢?”宋初遲垂首望着手心的供詞,輕笑着猶自喃喃,“其實我們早就該是棄子了……”
“宋大人何出此言?”雲柔哲的聲線中似被激起一絲愠色,“昔日宋大人勸我以後妃之力為民而鬥,又以探花入仕與民為政,如今壯志未酬反要中途言棄嗎?”
“恕臣直言,娘娘與皇上越在意臣等的生死,便越被敵方拿捏掣肘。此局并無完美破譯之法,棄卒保車才是上道。”宋初遲緩緩躬身,深深一揖。
雲柔哲自然明白他所言無疑,但仍在黑暗中抓住了他殘破的衣袖。
“蘭妹妹還在外面等着她的兄長與郎君,醉芳居的女子們尚能營商立身從頭來過,宋大人不試一試怎知柔枝且韌,亦能克剛?”
話音方落,牢獄盡頭的黑暗裡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宋初遲旋即将臂膀伸出牢籠護住雲柔哲,又反手将身上扯下的布條所寫血書塞至她的掌心。
“皇上選擇派太醫來給臣續命,卻一字未問臣查出些什麼……”
腳步聲漸漸逼近,伴随着利刃出鞘的細響。
“吾皇聖明又得娘娘輔佐,可知萬民有賴,盛世有期,臣死而無憾……”
他不知何時已打開了牢房獄鎖,忽而略帶踉跄地從雲柔哲面前朝那黑影撲去——“娘娘快走!”
雲柔哲聽到背後傳來刀劍砍斷鐐铐的刺耳金屬聲,随即是熟悉的清澈嗓音。
“柔哲?”
她懷着些難以置信緩緩回頭。
“清晏?!”
那雙杏眸竟能從黑暗中一眼認出她宮女裝扮的背影,此刻閃動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宋某多謝秋将軍相救。”宋初遲溫和文雅地行了一揖,與秋清晏潇灑利落的收劍抱拳回禮形成文臣武将的鮮明對比。
“皇上密令我救兩位大人出去,事不宜遲,請随我速速離開。”
“恕臣不能從命。”宋初遲又略一拱手,“現下還未到皇上與冬家撕破臉的時候,請秋将軍趕快護送娘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