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煙灰落在香爐中，猩紅的光隻剩下最後一點就燃盡了。

楊羨風倚在桌子前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眼角擠出了困意淚水，剛準備站起身了宣布這無聊的把戲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粗俗的罵聲從門外響起：“還真當自己是什麼貞潔烈男了！不過看了你一兩眼，還玷污了你不成，老娘年輕時候，家門口也是擠的人山人海，不過是年紀大點，吃得胖點，如今倒被你們這群兔崽子嫌棄起來！”

說着，那胖婆娘被門檻絆了一腳，肥碩的臉盤硬生生磕在了地上，疼得她捂着下巴打起滾來。待看頭看見桌案前三人眼神勾勾盯着她時，不由面上一羞，嗔道：“三位客官怎麼這般盯着人家……”

楊羨風感覺胃裡一陣翻滾，早前吃得雞蛋險些要吐出來。

寒無衣問出了三人心底浮現的疑惑：“這婆娘是誰的人？”

靠近百裡峽谷的人，楊羨風幾乎都查了一遍，可兜兜轉轉回頭看來，這胖婆娘倒是唯一漏算的，這百裡峽谷地處偏僻，少有人會在這裡開店，況且她後院沒有養殖雞禽，廚房卻葷素皆備，如何而來？

楊羨風擡了擡眼皮，吩咐道：“抓起來。”

過了一會，那胖婆娘像是一塊碩大的□□，被繩子綁着晃蕩在房梁下。

“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想對老娘做什麼！老娘好心招待你們吃喝，卻不想恩将仇報捆着老娘！向來隻有我欺負别人的份，流年不利，竟被你們這般戲耍，真是誣了我的名聲！”

楊羨風懶得與她廢話，直接道：“百曉生，認識嗎？”

胖婆娘神色變了一瞬，随即繼續忿忿道：“不認識！”

楊羨風故意道：“你和他是相好？”

胖婆娘像是受到了奇恥大辱，臉色憤怒紅漲，怒道：“小崽子，士可殺不可辱，你編排我和他，不如一刀抹了老娘的脖子痛快！”

楊羨風挑眉了然道：“果然是相好。”

胖婆娘蕩着繩子往楊羨風身上撞，怒氣橫沖道：“老娘今天撕爛你的嘴！”

楊羨風原本想捏住她的下巴，不料那坨“肥肉”竟躲開了，寒無衣眼裡閃過一絲驚愕，随即看着房梁上的橫木，不論胖婆娘怎麼晃蕩，那橫木紋絲不動。

寒無衣上前伸出手指去觸摸胖婆娘的臉，可她竟一次次靈活的躲過去。寒無衣沒有什麼耐心，一手從後抓住她的後頸，迫使那婆娘不得不仰面對着她，右手在婆娘臉上摸來摸去，戳穿道：“倒是易容的行家，這人皮面具做得毫無破綻，有這等手藝的江湖沒有幾人，你究竟是誰？”

胖婆娘原本要順着寒無衣的手掌咬過去，目光無意瞥到她左耳垂處一顆淺灰色的小痣，愣了一瞬。卻就是這一瞬，讓寒無衣找到了破綻處，随着“嘶啦”一聲，那一張肥碩的臉皮竟然生生的被撕扯了下來。

幾人望過去，瞬間睜大了瞳孔。

一時間，吵鬧的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胖婆娘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竟然有人能摸出她人皮面具的破綻之處，要知道在江湖中，她的易容術可謂出神入化，隻要她不想露臉天底下沒人能讓她現身。

年輕時，更是憑借這一手易容術，躲過十幾座城池的嚴格盤查，縱然是脫光了被一群人摸，也找不到破綻之處。

可，可這女子竟然，上手準确無誤地撕開了人皮面具。

楊羨風感覺自己呼吸一窒，望着那張濃豔醜麗的面容，隻能看到潑墨的丹青。黛藍色如霧山的眉，殷紅如血珠的唇瓣，和那朱砂點染的瞳孔裹着蜜色光暈。

楊羨風感覺自己的膝蓋不自覺地軟了下來，若見天香真國色，跪倒美人石榴裙，誠不欺君。

蕭缙從小居于掖庭，自認也見過無數豔麗風情的女子，包括那位京城尊榮權勢的嫡長公主李宴平，各有驚心動魄的殊色。

可眼前這女子的容貌，卻仍是讓他也愣了片刻，目光忍不住地渙散去。瞥到一旁楊羨風的反應，頓時抿唇帶有淡淡諷意。

不大對勁的隻有寒無衣。

她的反應與其說驚豔，更多的是驚愕。

當人皮面具下濃豔醜麗的面容撞入眼簾，寒無衣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微微踉跄後退了幾步，喉間上下翻動了數次，最後發出破碎的音節：“……徐，半娘？”

“婳姨……”寒無衣又輕輕喚一聲，怕是驚破一場舊夢般小心翼翼。

那婦人聽到這名号，像是被雷擊中了一下，蜜色的眸子燙了起來，目光在這張冷峻陌生的臉上使勁辨别，才好似和記憶中的嬌媚小臉重合，她的聲音像是浸過果蜜的檀木，婦人的醇厚裡帶着一絲少女雀躍嬌俏：“……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