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死于仁善,而我——”蕭缙沒說出後半句,隻是道:“我就當你這句話是褒獎。”
“噗——”楊羨風朝屋頂吐了一口瓜子皮。
忽然,樓上傳來“彭彭”的響聲,動靜在黑夜裡極大,仿佛又重物撞擊着地闆,不時,樓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來,一層一層像冬日紛飛的細雪,蓋在棋盤上。
楊羨風揮走鼻尖的塵埃,罵道:“這茅店也忒破舊了,就這随便一撞,就三層灰!樓上是誰啊?”
窗外閃出一個魁梧的身影,回答道:“是世子身邊的女人,還有一個紅衣少年。”
楊羨風挑挑眉:“他們在做什麼?”
那魁梧的軍漢忽然有些結結巴巴,不知道如何回答:“……少年像是要證明自己什麼本事,那女人說去樓上聊聊……”
楊羨風看了一眼蕭缙,眉毛挑的更高,道:“你不去看看?”
說着,樓闆再次被撞擊,簌簌落下一層灰塵。
蕭缙将杯中水倒掉,沏了一壺新茶,從容道:“你派人監視着他們言行?”
楊羨風笑道:“這怎麼是監聽,不過是夜裡巡防嚴密些,這也是擔心有人來找世子麻煩,我這是出于對你的保護——話說,你真的不想去瞧瞧,聽這動靜,可刺激的很呢!”
樓上,少年被緊緊按在地闆上摩擦。
“姐姐,你輕點!”紅衣少年叫嚷道。
寒無衣手下一動,再次掰斷了他手腕,語氣狠戾道:“說!”
紅衣少年欲哭無淚道:“你讓我說什麼啊,我的本事都給你看了,這白色瓶子是迷藥,放在指尖,吸入一點就倒,俗稱神仙倒。這黑色瓶子裡的是強硫酸,毀屍滅迹用的。還有那紫色盒子裡,千萬不能動啊!那是蠱蟲,要是被咬一口可不得了!”
“你拿着這些東西做什麼!”寒無衣質問道。
“我送給一個朋友的見面禮啊!啊啊啊啊——疼!”紅衣少年疼得額頭冒汗。
“誰送朋友見面禮是這些歹毒的東西!”寒無衣氣憤不已。
紅衣少年趕緊解釋:“姐姐你不喜歡,可是我那朋友很喜歡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關鍵時候很保命的!我不是要害他,這可是我自己在屋裡捯饬很久才出來的效果!”
寒無衣拿着從他懷裡搜出來的半截笛子,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
紅衣少年得了一些喘息,嬉笑道:“這是用人骨做的!”
寒無衣一個惡心,差點扔出去了,紅衣少年趕緊搶了回來,小心地放在懷裡寶貝道:“這可是禦敵的寶貝,能夠通過不同的音調曲子,喚來方圓十裡的毒蛇毒蟲,隻不過你們中原往北太荒蕪了,連蛇蟲都少見!”
寒無衣跟這小子打鬥一場,廢了不少力氣,坐在一旁倒了一杯茶水灌進肚子裡。
寒無衣上下審視着紅衣少年,心想着小子年紀雖輕,身手的确了得,柳元朗和他根本不是一個水平,就連少年佼佼者展一鴻也在他手裡過不了幾招。
方才看他出手迅速利落,身法詭異難辨,更不要說他渾身像是一個泥鳅般很難讨到便宜,真是可氣,看在他乖乖把身上的東西如實相告,也沒有耍什麼滑頭心思的份上,寒無衣且饒過他。
“你叫什麼名字?”寒無衣問道。
紅衣少年咔嚓兩聲,将自己被折斷的手腕重新接上,回答道:“我叫岜月,岜在我們族裡是山川堅毅可靠,月是清朗純淨。”
寒無衣冷笑道:“你看起來不像月那樣清朗純淨。”
紅衣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但我那個朋友,他的眼睛像是月光那樣清澈純淨,人生得也好看,我覺得這名字更适合他哈哈哈,不過他也給我起了一個中原的名字,叫做歸舟。”
歸舟。
寒無衣心底默默呢喃這個名字,緩緩一聲歎息。
“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寒無衣擡眼去看他,又像是透過他去看另外一個人。
“他姓江,原本應該和你一個姓氏,可你卻姓寒。”紅衣少年的眼睛很厲害,直直地像是要看盡寒無衣的心底。
“他叫江邑。”
“是的!”少年意氣一揚,似乎這個名字很了不起。
寒無衣道:“你不要在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如果你真的為他好。”
少年疑惑不解:“為什麼?”
寒無衣道:“江家,如今在江湖上很微妙,江邑這個名字,也很容易讓别人想起另外一個很有名的名字。”
比如,江城。
少年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也保證自己會守口如瓶。
少年忘記要和寒無衣保持距離,湊近道:“那你果然知道他的蹤迹!求姐姐告訴我!”
寒無衣忽然笑起來,勾了勾手指,道:“你過來,我和你說。”
紅衣少年顯然有些警惕,勉強笑了笑道:“你不會再揍我了吧?”
寒無衣淡淡一笑道:“阿舟,我保證不揍你。”
紅衣少年原本不信,但她忽然溫柔喚他一聲阿舟,讓他忽然想起了蒼山負雪的清晨,白衣少年在樹梢上笑意盈盈,也是輕輕喚他一聲阿舟。
這對姐弟似乎有什麼魔力,總是能讓人忘記危險地靠近過去。
寒無衣手起刀落,紅衣少年脖頸一陣悶痛,昏倒前還氣憤道:“你騙——”話未說完,身子便軟軟倒下了。
寒無衣抱起少年,放在了床上。
忽然,窗外楊樹枝頭有一陣輕微動靜。
寒無衣冷眸一瞪,厲道:“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