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峽谷的深處裡，黃沙彌漫，随時都有性命之憂，冷不防從某個方向射出奪命羽箭。

關山和蒙毅背靠背，弓身如敏銳豹子，提防敵人的明刀暗箭。

煙沙淡去，那群人沒有再出手，再擡眼望去，隻見前往的石頭堆壘的小山頭，烏泱泱站着一批人，看他們的衣服和料子，大緻分出是三方勢力。

馬車裡，蕭缙掰開了寒無衣的唇瓣，将藥囊裡最後一顆藥喂了進去。他半掀簾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拇指摩挲在袖口的衣料上，眸裡暗波洶湧。

“少主，我與蒙毅拖住他們，你和寒姑娘騎馬離開，再過幾十裡，撐一撐，冀州的人就到了！”關山的聲音從車外響起。

蕭缙看了人數，心裡清楚即關山蒙毅再勇猛，也很難拖住這些人，看了一眼虛弱昏迷的寒無衣，緊抿唇道：“冀州不會有人來。”

關山輕呼：“少主！”

蕭缙很清醒，冷言道：“此地距離大營不過百裡，若有心，早該到了！”隻怕是等着作壁上觀，看看能不能做最後的漁翁。

不過，他蕭缙未必就是砧闆上的魚肉。

車簾掀開，蕭缙起身下馬，此時，一隻粗繭有力的手攥住他的手腕。

寒無衣虛弱地睜開眼睛，眸光冷冷看着他。

蕭缙反握住在手腕，将她的手指一點點掰開。

少年不知何時蹿了身量，背着光頗有些可靠的模樣，蕭缙笑着安慰她道：“放心，我不會死。”

寒無衣遲疑間，蕭缙已經轉身下來馬車，臉上的笑容消失，一副凝重冷肅的神情。

至少，我不會讓你死。

那山頭的敵寇，看到懸賞的人頭出現在視野裡，頓時眼裡湧上了興奮，大手一揮，手下的人蜂蛹而上，緊緊地圍着馬車，一點縫都漏不出去。

“世子，你這跑得也夠久了，累的兄弟們好一番奔波，可想過逃了一路，最後死在家門口嗎？”群敵中走出來一匹高頭大馬，一名獨眼好漢裸漏半個胸膛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睥睨着蕭缙等人。

“山匪的彎刀，刺客的暗箭，蕭某這一路走過來，見了不少厲害人物，可要是跟首領你比起來，那還不算台面。”蕭缙望着那人□□的馬鞍，繼續道：“不知道嫡長公主許了你什麼好處，連‘高堂刃’的兵馬都出動了。”

旁邊另外兩方人馬，顯然和他不是一路，聽到此言，都回頭警惕看去。

那領頭的獨眼漢瞳孔驟縮，他們僞裝成普通的流寇，沒想上來就被蕭缙看穿了，嘴角冷笑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蕭缙指尖輕點對方馬鞍側面的銅釘，笑道：“能用這樣的制式馬鞍，大抵在骁騎營中的品階不低，可骁騎營按照制度，隻能用五道凹槽的三棱釘。可這位首領馬鞍上的銅釘卻是有七道凹槽，按照規矩，一向隻供應給京城‘高堂刃’麾下兵馬。”

獨眼漢被看穿來路，神情不慌，反是撫摸坐騎鬃毛道：“原是要換匹坐騎的，可舍不得這匹好馬，沒想到蕭世子這般慧眼，連小小馬鞍銅釘的凹槽都能注意到。這——還真不像是久居掖庭的廢物，也難怪朝廷要對你趕盡殺絕。”

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藏拙那麼多年，獨眼漢倒是多看了蕭缙幾眼。

“那你倒是猜猜另外兩隊人馬，是誰的人？”獨眼漢雙臂環胸，擡着下巴嚣張道。

蕭缙望着一方人數和獨眼漢率領的人數旗鼓相當，便道：“首領既然是嫡長公主的人，那另一方人馬便是國師的人。如今天下誰不知道，朝廷名存實亡，無非是國師和嫡長公主鬥法，皇帝長居深宮，不理朝政。”

話落，那群人馬裡走出來一個拿着拂塵的老道士，本應是仙風道骨，卻長得尖嘴猴腮，還裝模作樣行禮一番：“世子英明，老道是受國師之命前來，特意為世子收屍的。”

獨眼漢非常瞧不起老道的做派，哼着鼻子瞪了一眼。

“收屍倒是不必了，蕭缙的命還不該絕。”蕭缙臉上仍然是溫和的笑意，道：“聽說金陵煉獄少了十方鬼，國師大人被好大一通問罪，不知現在如何？”

“猖狂小兒，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老道罵咧道。

蕭缙卻不看他，隻是将目光放在最後一群零散的隊伍裡，這群人衣衫各異，武器馬匹也都大不相同，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刀疤的匪徒。

獨眼漢笑道：“世子猜猜這最後一方人馬，是誰派來的？”

蕭缙側目道：“猜對了，可有好處？”

獨眼漢道：“當然有。”

蕭缙笑問：“江湖百曉生。”

獨眼漢道：“世子聰明，正是與你結盟，護送你回冀州的好東家。”

蕭缙不以為意道：“天機閣是做買賣的地方，百曉生這厮一慣兩面三刀，見錢眼開。當年嫡長公主可是最清楚不過的。”畢竟，當年百曉生背後插嫡長公主那一刀，可謂是打斷了她數年的經營，險些功虧一篑。

獨眼漢目光冷了幾分，道：“商人重利，世子也最清楚不過，數月前他能為了千匹好馬的交易，請自己的姘頭來護你北上，眼下也能為漕運的稅錢，賣了自己的姘頭，更何況是無親無故的你呢？”

蕭缙低頭道：“說起來，他那姘頭更可憐。”

獨眼漢哈哈笑了幾聲，道：“怎麼？世子小小年紀就開始憐香惜玉了，隻是我聽說那姘頭寒無衣，可是個貌若無鹽的女子，想不到這朝夕相處的，竟也博了世子的同情。”

一旁的老道也笑道：“聽說寒無衣為了救你，不惜以身犯險，可憐她死在這百裡峽谷，我們倒是能成全你們做一對黃泉鴛鴦。”

蕭缙忽然擡頭，嗤嗤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惜她寒無衣不是什麼牡丹花，倒是能送你們一程的黃泉花！”

獨眼漢譏嘲道：“世子休要詐我們！那寒無衣就是不死，也是重傷難愈，你真當我們怕了她一個江湖讨生的女子。”

老道不耐煩道：“跟他廢話什麼，趕緊殺了交差。”

蕭缙道：“等等！方才這位首領可是說了，若我答對你們身後的人，便能舍我一好處，不知這話算不算數？”

獨眼漢頗有興趣道：“算數！”

蕭缙笑着道：“放我一條生路如何？”

獨眼漢笑着搖頭道：“這可不行。”

蕭缙故作歎氣道：“那還能有何好處？”

獨眼漢忽然落了笑意，冷言道：“一刀割下你的頭，免去你諸多痛苦！”說罷，他揮刀就要砍去，關山和蒙毅作勢拼死一搏。

蕭缙又道：“等等！”

獨眼漢目光閃過不耐煩，道：“又怎麼？”

蕭缙往前走了幾步，在他們三方人中來回踱步，然後一副深思不解的模樣道：“今日來此的有三方勢力，一方屬于嫡長公主的高堂刃，一方屬于國師大人麾下兵馬，一方是百曉生的江湖人馬，真是奇怪。”

老道問道：“哪裡奇怪？”

蕭缙道：“三方勢力，兩強一弱。”

獨眼漢道：“誰強誰弱？”

蕭缙望着他們人數和兵馬氣勢分明的三方人，笑道：“嫡長公主和國師的人馬勢力自然都強，而百曉生的明顯弱了幾分。”

獨眼漢道：“不管是哪一方勢力，殺你都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