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鷹歸不悅道：“我叫季鷹歸！别漏字啊，還有，我用不着你來幫忙，滾！”

說罷，季鷹歸橫揮一刀，剛猛霸道如澎拜的海浪攻擊而去，那靛青衣袍男子躲開後也揮出來一劍，如氣浪拍山讓衆人驚豔，落地後向寒無衣拱手作揖道：“在下諸葛仙，佩劍不愁，還望寒女俠，不吝賜教。”

喬聞笛身後的一名青年躍躍欲試，道：“二打一，這不公平吧，寒姑娘，我來幫你吧！”

此時寒無衣正值酣戰，很久不曾這般盡興過招，不免忘記來最初擊殺叛徒的本意，而認定這是一場旗鼓相當的比試。

她勾唇一笑，倒有幾分肆意灑脫之氣道：“不必，區區兩人罷來，莫說是一敵二，便是一敵十，敵百，敵千！我寒無衣也能将爾等敗于劍下！”

喬聞笛聞聲一顫，這話何等熟悉啊，十一年前劍門關武陵盟，一個蠻橫驕縱的少女橫劍喝道：“一敵二算什麼！便是一敵十！敵百！敵千！我江輕眠也能将爾等敗于劍下！”

季鷹歸嘴上說着礙事，卻在出招上和諸葛仙配合的天衣無縫，一人持刀攻上，一人持劍攻下，一人在前，一人劫後。

起初寒無衣在兩人的刀劍緊逼下還算遊刃有餘，但随着兩人劍勢越加淩烈，招數之變應接不暇，還要防備掌風和破綻處的偷襲，不免漸漸吃力。

當一刀一劍，齊齊揮出，寒無衣一道鯉魚打挺般在兩人劍勢之中的空隙裡逃脫出，卻不想這正是季鷹歸和諸葛仙故意留下的退路，在寒無衣身形尚未站穩之時，季鷹歸揮出一刀，而諸葛仙也揮出一劍。

“這兩人，雖是半句話都不說，卻倒是默契的很！”一旁觀戰的人喝彩道。

寒無衣招架的有些狼狽，被擊退了數十步，季鷹歸踏着楓葉急急滑過，橫刀繼續逼攻寒無衣，而諸葛仙也同時躍起提劍而斷她後路，喝道：“季鷹小子，你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誰跟你心有靈犀！”季鷹歸拼了勁和寒無衣的劍對上，随後兩人合力，将寒無衣擊飛出去。

眼看寒無衣被擊飛出去，身後一處堅硬多凹陷的岩石堆砌，若是砸上去背部定然重傷，縱然避開，而季鷹歸和諸葛仙一刀一劍仍緊逼而上，也躲不開了。喬聞笛運掌乘勢，剛準備救下寒無衣。

誰料，寒無衣情急之下，在半空中一劍銀光雪亮，劍勢成風掀起一陣紛飛的楓葉，随着劍勢所去，攻向窮追不舍的季鷹歸和諸葛仙，

滿面楓葉席卷而來，迷人眼目，兩人顯然沒想到寒無衣竟然甩出這樣的把戲，隻好撤步收了刀劍。而寒無衣也穩穩落在了岩石尖處。

海棠一株雪！！！

喬聞笛心中大震，那楓葉劃過寒無衣面頰時微眯的眸子，恍然間像是十幾年前的少女在海棠花飄落時的微表情。

心中那個名字險些要沖破一切桎梏，脫口而出，卻被喬聞笛生生壓下，隻留下震驚的神色，讓旁邊的人疑惑起來。

喬聞笛身邊的人探察到盟主的表情，不免心中思索，方才寒無衣最後一招雖不錯，但未□□于平和婉柔，和她方才任何一招比起來，都不算上乘。

而此時喬聞笛面上已經恢複如常，隻是他心中自知有多震驚和驚喜。

“她是江輕眠，阿眠回來了……”

寒無衣将劍插回了劍鞘中，對着季鷹歸冷道：“今日我不殺你，滾吧。”

季鷹歸一挑眉道：“寒姑娘分明不是不殺我，而是殺不了我，才說的不殺我。若是——”話沒說完，季鷹歸見寒無衣肩部隐隐氣抖，在她甩出一劍之前趕緊退了數十米遠，拿起地上插着的橫刀，便立即逃之夭夭了。

“寒姑娘，我們後會有期——”

季鷹歸人影遠去，聲音回蕩在楓樹林中，寒無衣像是沒看見喬聞笛身邊一衆高手的挽留，握着劍神色冷峻地便準備離開，誰料身後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

“閣下方才最後一劍，頗像極了我一位故人。”

寒無衣聽後心中劃過一道驚詫，海棠一株雪她并未在他面前使過，他不該認出的。然她面色如常，對上喬聞笛探究的目光，冷冷道：“這話我聽過太多遍，天機閣内藏有百家劍譜，隻要我想學，沒有不會的。”

這話說得狂妄，但在場的衆人也确實不得不信，方才她招式變換之中可窺見各家武學精妙，定然學貫百家。

喬聞笛望着一身黑衣冷峻如山的寒無衣，心裡百感交集，她雖是故人，卻無半分故人之姿，若真是她，很難想到這些年她都經曆了什麼。

“或許是我認錯了……”喬聞笛神情上籠上一層哀傷，低喃道：“這麼多年了，若是還能見到她，我不敢奢求别的，隻希望能照顧她餘生無恙。”

寒無衣嘴角浮上一抹微笑，意味不明道：“那祝喬盟主早日得償所願。”

“我會得償所願嗎？”喬聞笛臉上浮上一層驚喜，想要上前挽留擡步離開的寒無衣，卻不想被她一揮衣袖，用楓葉攔住，像是一道天塹難以跨越。

“這就要看她，是否願做回故人。”

喬聞笛望着那一道黑衣勁裝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心裡的哀戚和嘴邊的苦澀，像是湖邊的漣漪一般一圈圈的蕩開……

在回客棧的路上，寒無衣想起今日任芳菲囑托她的麻煩事，讓她去虞城的巧天工那裡拿回自己新打的朱顔小箭，這是一種金屬暗扣的小型機關弩，自從上次十方鬼暗殺一事後，她便重金聘請了能人巧匠打造而成，卻在路上有所損壞，便拿去巧天工修了修。

虞城巧天工，有無數的能人巧匠，寒無衣想起少年時期，楓橋山莊的師兄師姐總是喜歡在這裡淘寶貝，而她娘親每次來都是為了打造最新的珠寶首飾，然後攢到箱子裡，給她淘氣的女兒當作嫁妝。

“喬家有二十四苑，為娘如何都要給你攢上二十四箱巧奪天工的珠寶首飾！”

腦海裡又不受控制地想起那美婦人的聲音和身影，寒無衣站在一旁遮蔭的屋檐下，彎腰喘了一口氣，才逐漸揮散掉心頭的哀戚。

自從來了虞城，她便幾乎整日悶在客棧裡不肯出門，虞城，這裡每一家商鋪，每一處攤位，每一個茶館，都裝滿來江輕眠的回憶，即便楓橋山莊早已被雨打風吹去，虞城人也依舊安穩過着他們的日子，似乎，當初那樣繁華的過往，也沒有在人心裡留下什麼痕迹。

巧天工的二樓裡，寒無衣等待着侍女去拿物品，百無聊賴中，她擡眼望着這幾乎沒什麼變化的橫飾，恍惚間便有一種錯覺，仿佛十幾年的光陰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一切都又回到炙熱蟬鳴的午後，粉衣的小姑娘跟在美婦人的身後，蹲在台階上，望着往上攀爬的弱小螞蟻，饒有興趣地歪着頭，手指輕輕一戳便碾死了這弱小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