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十年後,曆史可以在一瞬間改寫,也可以在一瞬間堙滅……
“我從未在曆史書上,見到我滿意和敬佩的女性。”
“她們的形象必須是溫婉慈悲的,即便傲然也隻能誇她像是淩霜的梅花一般,可是我不喜歡。為何不能用巍峨的險峰,孤絕的峭壁,狂怒的波濤來誇耀她們的堅毅、孤絕、韌厲!”
“世間固化她們形象的書籍,實在太多了,誘惑她們的言論,也太多了。史書翻遍,隻有一個戰神婦好,也被解釋成了柔婉貌。稍微不甘,掌控了權勢,卻被無數青史罵作妖婦禍國,野心僭越,一邊罵着,一邊防備着!”
“我一直都在想,難道千年的曆史,真的沒有我希望看到女性身影和形象嗎?肯定是有的,隻是被風煙掩蓋,文字诋毀,墨筆磨掉……”
那些雙眸堅定,執劍一招一式練劍的淩霄派女弟子,面對這座城的艱難險阻,自有萬丈慷慨從胸腔中湧出。
“他們篡改了曆史,那我們,也能篡改回來!”
這座城剛建立的時候,總是制度初心都那般的美好,說着平等,平權,當一切都暗中藏着太多的不公。
他們說倫理綱常,他們說男女有别,于是,書上沒有她們的地位,學堂沒有她們的位置,街衢商販間沒有她們的身影……
飯桌上杯觥交錯,她們在竈台間……世間的塵埃掩蓋了她們身上熠熠生輝的光芒,艱苦壓彎她們的脊粱,卻被販夫罵作:“老妪豈知世事艱!”她們手腳帶着鐐铐,卻不願向後,甯可一步步走向那危寒的刑台。
她們明明用了無數的性命和鮮血去反抗,一代一代又一代,可是每一次又仿佛徒勞地回到了原點。無數的誘惑在圍獵她們,無數的威懾在恐吓她們,她們在不甘中變得柔弱,變得屈服,變得乖順,失去了原本有的堅韌、狠戾、威武、壯闊。
她們不僅僅是入了一座宅院,進了一所破廬,更是将無數鮮血造就的進步與改善,再一次退化……朝堂上她們的步履維艱,到被排擠出了政權邊緣,再到街衢上女性的身影逐漸消失,到被退在後院中,竈台下、床第間。
嬰兒的啼哭是她們生存的意義,男性的褒獎是她們努力的回報,衣飾三餐不勞而獲是她們幸福的見證。
她們以安守為本分,以柔順為嘉行,以不抛頭露面為雍容,以鞋不沾泥為尊,以十指纖細為貴。
她們高高在上,又輕笑農婦的忙碌艱寒,誦念着婚姻是第二次改頭換面的機會。
直到靈魂腐爛,發臭 ,厭倦,在被抛棄在後的失望中掙紮醒來,才終于伸出蒼白無力的指尖,向外好奇地窺探,吸引她們的不是外面的繁華喧嚣,而是靈魂壓抑太久想要尋找的鮮活……
于是周而複始,走向失敗……
曆史滾滾向前,永無休止,她們卻用了數千年的時間,仍在繼續的退化中……
滄州城的失敗,是女性出走的一次次失敗。
魚朝恩曾經問過老城主:“為何她們總會為短瞬的進步,而歡呼雀躍,從而又不知覺退回了原點?”
“她們隻想争取利益,卻不想承擔平等帶來的沉痛。”
“男性的圍獵?她們中間的反叛者?”
老城主笑了笑,指着街衢一家酒肆道:“這家店的婦人,曾經是令我欽佩極的女性。可後來,她的姊妹嫁給了一位富商,閨中密友高攀了一位官紳。她們過上了履不沾泥,指不沾水的日子,高歌着丈夫的出色和優渥的生活。于是,酒家的這位婦人變了,塗脂抹粉被嘲笑,四肢不勤生意敗落,她罵着兒子不思進取,斥責丈夫不夠厲害。整日哭訴自己嫁錯了人,投錯了胎。”
“這樣的悲劇多了,女性望風而瑟瑟,便在斟酌觀望之後,口中依然喊着平等争權,但其實已經在為自己的退路打算,力争攀附一處好樹,她們眼光高了,篩選男性中,自然被富貴者、豪紳者欺壓……”
“她們幾乎不可能再成功了。這樣的悲劇會周而複始的重演。”
“那我們豈不是,永遠都改變不了?”
“不,尚可。”
“如何?”
“恩兒,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世間一切鬥争,輸赢的本質是什麼?”
“實力的強弱?”
“不。”老者望着蒼穹,堅定道:“是意識。意識可以淩駕輸赢之上。”
“我們所說的世事規矩,讀的聖人之言,其實都是意識表現成文字可觀的一種形式。在意識形成的千年文化裡,女性的道路上是狹窄昏聩的,她們走來走去不過這樣的道路。曆史沒有為她們賦予無限的潛能,沒有為她們鋪就條條灑在金光的未來,她們想要抛卻原有的故道,走向一條猙獰可怖的道路時,上面是比男性走的更艱難的沼澤險地,虎狼環伺,誘惑滿目。”
“在她們的千年文化裡,一打開書籍,滿目失敗。”
“都說英雄落寞最悲怆,但其實不然,那些邁出勇敢一步的女性,有的借此攀上高枝查無此人,有的艱難險灘,嚎哭一場回到原點,有的一劍霜寒,孤苦潦倒走向了絕處。”
“沒有一處成功,讓她們可以以堅定的信念走下去。”
“一定要成功嗎?”魚朝恩雙眉緊蹙,年少的眸子裡裝着不該屬于她的悲怆和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