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五日,雲夢園的仙桃宴上。
“這就是,男體盛?”一位貴婦人圍繞着像張大床的餐桌巡視了一周,忍不住地笑道:“倒是沒見過這種吃飯的樣子。”
“聽說是從倭子國那邊傳來的,小國嘛,花樣多。”一位簪花的夫人解釋道。
“我聽說呐,前天晚上古堤大柳那可是香豔的很,十幾個處子之身的美姬,嘴含櫻桃,面綴鮮花,體盛宴菜,光着身子躺在食案上,那等情景,惹得好幾位外城貴賓鼻子都流血了,就連咱們城主——”旁邊一位夫人扯住簪花夫人的袖子,使了一個眼色讓她閉嘴。
一衆華豔的貴婦人裡走出了一位身着素錦的夫人,衣着雖清淡,然周身氣勢鎮壓宴席當場,方才愉悅接話的婦人都默默低了頭,不敢再張揚。
卓文成,老城主卓不群之女,也是如今滄州城的城主夫人。
“淩夫人,這樣的□□之景,就是你要送本夫人的禮物?”卓文成滿臉不悅地瞪了旁邊的婦人一眼。
那桌上,分明就是一具男子的裸體,再點綴果蔬鮮花,上盛有佳肴無數。縱然這男子體态肌膚之美,俨然勝過女子尤物,但也令卓文成有些惱羞。
那位夫人淺淺一笑,走到桌前拿下了覆在男子臉上的面具,露出他那我見猶憐的絕世美貌,婦人笑吟吟道:“夫人請看……”
卓文成随意一瞥,卻瞬間愣住,雙眸裡帶着驚訝,神色有些失魂落魄地恍惚。
旁邊角落有兩名夫人竊竊私語道:“聽說夫人少女時,曾遇到一心愛的男子,可那男子天性桀骜,不肯入贅城主府,後下落不明,淩娘倒是費了好大功夫,找到和那男子相貌九分相似的少年,捧成如今曲裡長眉的絕色柳姿生。”
“試想想,當年桀骜不馴的野馬,如今低眉順眼,我見猶憐的躺在這貢桌上,天下哪個女子又能忍住這等香豔情景。”
淩夫人低眉淺笑,扶着卓文成上前細細看着,見她眸色恍惚,便道:“夫人現下,覺得這道滄州名菜如何?”
卓文成扶額掩笑道:“不錯。”
“那快請夫人上座,細品這道佳肴。”淩夫人笑着對衆人道:“諸位夫人也請入座。”
“這菜真的能吃嗎?”一位夫人有些不适道:“會不會不幹淨呀?”
淩夫人解釋道:“這人體盛在上菜前,需要經過兩個時辰的‘淨身’刮光這身上各處的毛發,再用溫水和無味的皂角沐浴三遍,然後用裝有小麥的麻袋揉搓角質,再過溫水一遍,以保證幹淨無汗……”
“諸位夫人,還請放心飲用。飯後妾室還為諸位在後院廂房,備有薄禮,還望諸位夫人喜歡。”
諸位夫人遞換了暧昧不明的眼神,心知肚明那後院的禮物是何物。
午後,庭院的歡吟之聲透過窗柩,而後院一間雅間裡,柳姿生一襲青衣跪在席上,而上座的卓文成輕輕勾起了他的下颌。
“能将你送到我跟前,你背後的人沒少下功夫。”卓文成輕輕一笑,擡起了腳。
柳姿生乖順地幫城主夫人穿上了鞋襪,輕輕按捏她的腿腳,道:“能伺候夫人,是奴家三生修來的福分。”
“說罷,你背後的人想要什麼?錢财?官位?權勢?”卓文成慵懶地靠在織花錦的靠枕上,惬意道。
席間安靜了一會,才聽到男子悅耳的聲音響起:“不知夫人,可還記得當年老城主的三句箴言?”
卓文成愉悅地嘴角突然一滞,眸子倏然睜開,冷瞪道:“你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柳姿生仿佛已經預料到當下的變故,雙手遞上了一塊金色的方形物。
“一擐黃金甲,羽箭馳風雷。”卓文成神色凝重,接過那塊物什喃喃道。
柳姿生恭敬道:“夫人慧眼,這正是黃金甲,老城主死前為執筆大人留下的最後一支軍隊。”
“當年老城主說,改制三策,執筆,執劍,坊間小道,得此三樣,可策滄州。”
“我等忍辱多年,終尋得執筆大人,也托故人一問,請教夫人。”
“何問?”卓文成長眸微眯,指尖一緊。
席間,隻見柳姿生跪伏在地,露出纖長柔弱的脖頸,可他聲音卻難得冷清道:
“他為刀俎已久時,夫人還要繼續甘為魚肉嗎?”
卓文成光腳踩在冰涼的地闆上,手裡緊緊攥着那塊黃金甲,眉眼陰郁下帶着絲絲憤恨。
“同而為人,誰願受折辱,同而為獸,誰又甘為魚肉……”
“你背後之人是誰?”
柳姿生從袖中掏出一條長盒,打開之後,裡面放着三根菖蒲香。
是夜,遠方燈火如繁星點點,祠堂處一片悄然靜默。
祠堂内,一位婦人梳着素钗發髻,兩手扶着三根香彎腰三拜,上前走了幾步插進了祖宗牌位前的香爐中。
“菖蒲之香是您生前最愛,常聽你念叨,不香則已,一香驚人。”卓文成搖了搖頭,惋惜道。
“難為夫人還記得,老城主的喜好。”從祠堂深處走出一名寬袍女子,眉眼暗沉,腰間配劍随着來人的步伐而響動。
“我是他的女兒,自然記得。”卓文成回頭看去,眉眼一動訝然道:“竟然是你?這是我想不到的。”
“我道你已經賣身給滄州的榮華了,想不到……竟是這般落魄。”
魚朝恩眉眼不變,而是一掀衣擺,跪在了席上,恭恭敬敬地磕上了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