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帶我去一個地方?”
寒無衣回身去看她,沐春風擡眸望着天際已經完全透亮,清晨的微風帶着巷陌石榴花的清香味,從院落的血腥味裡撕裂出一個口子,輕柔地纏繞在了沐春風的身邊。
像是,遠方天際的一個回複。
“我想去城南巷子裡,你們租賃的那個小院。”
“二十年前,我将阿曉的屍體……”
城南的那處石榴花的宅子裡,牆頭盛開綻放的石榴花紛紛在微風中搖晃,落英缤紛。
殷紅如血的花瓣,橘紅帶黃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了樹下。
它們被風舞去,圍繞着一個穿着紅色衣裙的身影。
二十年布局,大仇終得報!
37歲的沐夫人,笑得像二十年前去赴約的少女,
她穿着心愛的石榴裙,去見她的少年。
曉詩書,她那心愛的少年,就埋在城南宅子的那顆石榴樹下。
她死後的手裡緊緊握着的是當年,他給自己阿娘的那塊聘禮——一兩黃金。
恍惚間,天際最後一抹朝霞照進了時光的罅隙裡。
牆頭的少女故意搖落滿牆的石榴花,少年像是受驚的小狼。
“我叫沐春風,你叫什麼?”
“我叫……曉詩書”
“曉,詩,書!”
少女的笑容,像是石榴花砸進了少年的心裡。
街巷中,響起了熟悉的唱詞聲:
“戀着你刀馬娴熟,通曉詩書,少年英武……”
“跟着你闖蕩江湖,風餐露宿,吃盡了世上千般苦……”
阿曉,沐春風願意……
願意為你吃盡這世間千般、萬般苦……
後來,蕭缙一行人離開了榴花城。
路上,柳元朗依然唏噓道:“想不到竟有人一輩子就為了區區黃金三兩,放棄了年少的夢想。”
紅潋滟拍了他一巴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柳大公子這般何不食肉糜,這天底下的百姓,大多數都為區區碎銀碎金,奔波一生,到頭來,也不過殘破一生。活着都艱難着,何況,那年少奢侈的夢想。”
任芳菲忍不住接話道:“他為自己心愛的姑娘,放棄了浪迹天涯,或許失去了潇灑,但卻得到了一份天底下最忠貞的愛情和最美好的姑娘。”
“至死不渝的愛情,原來這世間真的有啊!”少女們都憧憬着感慨。
少男們扯了扯嘴角,潑下冷水:“醒醒吧,這代價太大了,換誰都要後悔埋怨一生的。”
“就是啊,一場放棄,也注定了他的死期。”
少女不服氣,但又想不出話來反駁。
蕭缙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如果重來一次,我想那個叫曉詩書的少年,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會再一次當了劍,賣掉馬,穿着布衣買處宅院,守着一位笑起來像月牙的愛穿石榴裙姑娘。
會再一次攔下馬,救下那孩子,會再一次受盡淩辱也不開口求饒一句。
因為他叫曉詩書。
通曉詩書,少年英武。
少女們突然又哀歎了起來:“可惜沐夫人半生都獻祭在一場仇恨裡。”
“如果曉詩書知道,一定不願意她那樣痛苦,為了仇恨蒙蔽雙眼地活着。”
少男們也突然沉默了下來,難得不去和少女們唱反調。
如果可以,誰都希望那個叫沐春風的姑娘,永遠都笑得明媚如春光。
這時,江寒衣擡頭望着蒼穹低垂,皓月欲上,她的眼眸裡,有着衆人看不懂的滄桑與寂寥。
有一聲悲怆地歎息仿佛從天際透來。
“重來一次,沐春風還會走上那條最艱難的路。”
春風已逝,寒風乍起。
沐春風,在石榴花樹下,見到了自己心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