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破曉,黛藍色的山影上一泓粉橘色的曦陽。
疼痛的撕裂感,讓高遮昏沉地醒過來,他感覺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噩夢,暈暈沉沉的睜開眼睛。
忽然,他心裡湧上一層可怕的恐懼,忍不住叫喊出聲了。
睜眼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處境,被綁在一個髒污的馬棚裡動彈不得,而他面前十幾隻流着哈喇子,兩眼貪婪兇殘地盯着他的惡狗。
不遠處的院落裡,沐春風垂首站在那裡,看着他雙眸比那些想要撕咬他的惡狗還要可怖。
“賤人,你敢傷我!我娘定讓你好死不得。”高遮威脅的話,已然在死亡的陰影下中氣不足。
“我一直都在想,她惡事做盡,吃齋念佛半生,死後到底是去往極樂之地,還是烈火地獄?”沐春風擡頭望着天際諷刺地道:“你放心,閻王殿裡,她比你先到。”
“春風……我求你,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幾條惡狗想要掙脫頭上的繩子,迫不及待瘋狂沖着吠叫。
“高遮,這破爛溝的野狗,我可是精心喂養了很多年,就是為了今日讓你痛快的上路。”
“當年曉詩書身上的痛苦,我一定讓你百倍奉還!”
沐春風提着刀,一步步走進系在欄杆上的繩子旁。
“高遮,我要讓你親眼看着自己的四肢,腹腔裡的腸子,胸膛上的心髒被這些畜生一口口撕咬開的痛苦,讓你想死又死不掉,想活又活不了!”
“别!别!救命!救我!”高遮看着沐春風提刀砍繩,臉色蒼白無血色,狼狽如狗的哀求着,拼命的掙紮呼喚着。
忽然,一道黑影從屋檐上直沖而下,伸臂擋在了沐春風的面前。
這人沒有拔劍,而是目光複雜地看着她道:“這人,還不能死。”
沐春風看見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瘋癫恨意道:“憑什麼不能死!”
“殺人償命,他必須死!”
“沐夫人,我答應你,此人用完我一定會替你手刃,屆時你想要他怎麼死都行,五馬分屍、大卸八塊,都可以。隻是,現在,還請你再等些時日。”
“我一刻都等不了!我已經等了二十年了!”沐春風瞪的雙目欲裂,似有血淚湧出。
“我阿曉死的時候,才17歲!少年英武風華正茂!破爛溝的寒夜裡!是我撿起他散落斷裂的腸子!是我滿手血腥地抱着他!我是走了二十裡路将他背回來!”
“是我!是我對着他散落一路的血肉恨得咬牙切齒!”
“阿曉已經死了二十年!可這隻畜生卻可以活這麼久!”
“他今日必須死!死在阿曉忌日的今天!你攔不住的!”
“寒無衣,你也不該攔我!”
“沒有人比你更懂我!”
寒無衣蓦然擡起眸子看她。
“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沐春風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我早就死了,活着的是一個隻想報仇雪恨的鬼魅!”
“都在等一個,永遠回不來的故人!”
寒無衣單手握拳,止住身體的顫意,她眼裡的冷厲之意越加濃重,可沐春風卻比她更瘋鸷。
最後,寒無衣閉眼,緩緩放下了胳膊。
再也,無人,去擋住她報仇的去路!
繩子斷裂的聲音!
惡狗狂吠的聲音!
高遮痛苦求饒哀嚎的聲音!
沐春風快意笑哭的聲音!
寒無衣沒有回頭去看,隻覺得一種命運的無力遍布四骸,仇人,可笑,她的仇人又該是誰!
是血戰沙場,捐軀居庸關的蕭卧風?
是重重宮牆,十八萬禁軍嚴守的金銮殿上的皇帝和群臣?
還是大漠三十萬鐵騎,時刻環伺中原離北的匈奴?
她的仇,又該找誰報?又能找誰報?
沐春風看着高遮的身體被惡狗淹沒。
四肢都被撕咬斷裂,血腥味彌漫空氣中,而高遮的痛呼聲漸漸沒了聲響……
最後一個仇人死後,沐春風像是被抽取靈魂一般,跪倒在地上,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悲,似怨似恨。
“阿曉,我終于……”
寒無衣握着手裡的劍,擡步打算離開小院。
“你可不可以?”身後的人忽然說話,聲音透着脆弱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