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設在城主府的大廳裡,寒無衣一行人在婢女的帶領下,經過一片花壇,穿過兩扇月洞門,沿着水榭長廊走到了燈燭輝煌的大廳上,廳中一陣喧嘩之聲。
婢女笑着向寒無衣等人解釋,今日宴會原本是宴請商賈大戶商議後十日之後的榴花大會,沐夫人聽說諸位既是世子的朋友,便邀請來一起參加宴會,屆時榴花會也可留下熱鬧一番。
任芳菲不禁好奇,便問道:“榴花會是什麼?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節日?”這正巧也是一行人心裡的疑惑。
婢女笑着解釋:“諸位是外地來的貴客,自然不曉得我們榴花七城的習俗,榴花大會五年一次,七城掌權人要聚在一起商議政事,設壇祭天,确保來年榴花七城風調雨順。當然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倒是難得的盛況,那幾天城裡格外熱鬧,也沒了宵禁,酒樓歌肆都能玩個通宵盡興。”
“五年一次啊”任芳菲眼裡有些興奮,拉着樓簾雪的手興奮道:“我們倒是趕巧了,簾雪,你要陪我一起出去逛一逛,我聽說榴花城的暗紋面料上會有花羅織物,可多裁做一些新衣服。”
樓簾雪溫婉笑着回答說好,又擔心冷落旁邊的錦笑語,便笑着問她:“笑語,你願意陪我們一起去嗎?”任芳菲也用着期待的目光看向她,錦笑語端莊一笑,笑着應好,颔首行走間的風姿勝出衆人,有一番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穩重和端莊。
少年們走在後面,對這些面料什麼的不感興趣。倒是跟在寒無衣後面的紅潋滟,回頭看了一眼錦笑語,然後低聲和寒無衣說道:“錦這個姓氏我在江湖上不曾聽聞,“晉”這個名号倒是如雷貫耳,你說,她該不會是那個人的……。”
寒無衣淡淡看了一眼紅潋滟,見她眉眼笑意盈盈,還帶着幾分狡黠的小心思。然她卻并不理會,對别人的身世也并不關心。
“我不信你沒察覺到,我們租賃的小院外有幾名高手隐藏在暗處,便是跟着錦笑語的”紅潋滟暗暗戳了一下寒無衣,揶揄笑道:“百曉生知天下事,不如你找他問問,江湖怎麼忽然多出了這麼多身份尊貴的人物?”
“無趣。”寒無衣冷冷兩字後,便邁快了步子拉開和紅潋滟的距離。原本赴宴的是他們,可三名少女非要跟着,剛出門又多了一個紅潋滟,這麼多人,一路上吵吵鬧鬧弄得她心煩意亂。
等他們落座之後,宴會的人便都陸續到齊了,隻見席上的杯碟都是精細的白瓷,男仆們端上了素果點心,緊跟着便是一道道熱菜,白果蝦仁、荷葉冬筍湯、櫻桃火腿、翡翠魚圓、龍井茶葉雞。每一道菜都甚是别緻,肉食與素食都有點綴花瓣鮮果,可謂色香味俱全。
少年少女們嘗了幾樣菜肴,當即眉眼都舒展了些,便是挑剔如柳元朗都忍不住贊道:“這榴花城的飯菜好吃極了,小爺我風餐露宿了這些天,總算善待飽腹了一場。”
“諸位,我來遲了,還請見諒。”
忽然,席上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如玉石撞擊,清冽中帶着一種低沉,莫名有種熟悉感,吸引着寒無衣率先回頭看去。
隻見兩行青衣婢女中迎着一名高挑的美婦人向宴席中央走來。
中間那美婦人雲鬟霧鬓,中間插着牡丹珠花簪,搭配赤金鳳尾瑪瑙流蘇,後有金絲嵌紅寶石雙鸾翠步搖。身上内着深紅色雲祥暗紋内衫,外罩一件金黃色繡鸾華服,雖是脂粉薄施,闊袖長裙,但她氣質雍容,嘴角淡揚,眉眼含笑卻隐有威嚴之感,讓人不敢輕易冒犯。
在少女交頭接耳,暗贊沐夫人的氣質容貌時,寒無衣留意又看了一眼她的衣飾。
當年有人曾經告訴她,見衣識人,察金銀家底,需求偏好不過其次,重要的是通過服飾看透一個人的内心。
金色華服壓下深紅色内衫,就像是上了一層榮華的枷鎖,将内裡張揚淩厲的鮮紅壓下,在層層的隐忍中逐漸染成深紅色。
寒無衣輕輕挑眉,便聽紅潋滟湊近她耳邊說道:“名滿榴花城的沐夫人,絕不簡單。”
美人說話間地氣息散在耳廓邊,暧昧旖旎地讓人不适,寒無衣用劍柄抵在紅潋滟的鎖骨處,迫使她拉開與自己的距離,語氣不善道:
“紅潋滟,别将你勾引男人的手段用到我身上。”
紅潋滟斜眼笑着,盯着她微微泛紅的耳邊,聲音像羽毛拂動,輕柔道:“可我看你,還挺喜歡。”
在寒無衣冷眼剜來之前,紅潋滟輕飄飄移到一旁,規矩地讓人挑不出錯。
“奇怪,怎麼宴席隻來了沐夫人,卻不見少城主?”任芳菲疑惑道:“城中不是說兩人伉俪情深,甚是恩愛嗎?”
任芳菲聲音不大,宴席上卻突然一瞬間的寂靜,衆人看向端坐上位的沐夫人,見她嘴角淡笑,似乎并不生氣少女的冒犯,反而向他們一行人望去,目光在寒無衣身上頓了一下。
此時,一個華服微胖的男子端着酒,敬向沐夫人,虔誠恭敬道:“這些年,仰賴沐夫人打理榴花城的商會,才使我們在七城裡獨占鳌頭,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連帶其他城池也不少沾光,榴花大會在即,我等不敢有絲毫懈怠,加緊籌辦,确保萬無一失,不負沐夫人的信任。”
這等場面詞一開,瞬間消弭了方才的尴尬,宴席一度熱鬧起來,商賈之人贊譽之言,層出不窮。
沐夫人不喜聽這些阿谀之詞,看向右旁一高瘦男子肅聲道:“榴花大會十日便要舉行,為何還有三城遲遲不予答複?”
那高瘦男子是榴花城主府的總管,聽到沐夫人語氣頗冷的質問,立即下跪,滿臉為難地解釋道:“夫人明鑒啊!我已經派人催過兩次,三城皆說城中事務繁多,不便親自前來,屆時必遣使者帶着厚禮來賠罪。”
“不便親自前來,哼,他們倒是大佛難請的很,城中庶務比我們這榴花城還繁多,倒是辛苦他們管着偌大的城池。”
高瘦的總管男子名叫趙集,在城主府已有四十年,素知沐夫人在商會和七城上的事務上雷厲風行,眼裡容易不得一點沙子,便立即請命道:“屬下願明日親自去交涉,必保證榴花大會七城到齊。”
沐夫人呷了一口冷酒,眼裡的笑意不達眼底,語氣倒沉了幾分道:“且告訴他們三城,若是有一城缺席,日後也不必往來!”
宴席上人人心照不宣,沐夫人隻是要徹底斷掉三城的活路啊,這些年榴花城的其他城池的生計收入都是仰賴榴花城的貿易,若是斷了來往,便是将他們往死裡逼。
隻見酒杯在案上擲出聲音,高位上的婦人厲眼決絕道:“他們不做這買賣,有的人願意做!”
宴席上一時噤聲,誰也不明白一向溫言善語的沐夫人,為何這次一番常态的強硬。
畢竟以往的榴花大會,也不曾這般強制城池來往,隻是……
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你倒是好大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