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城外,一輛馬車停在樹蔭下,馬車旁邊數匹馬上有着吵鬧的少年。
他們,在等一個人。
出城前,寒無衣去了青鋒城的藥坊百善堂。
謝遜說那裡還有陳年的問荊,寒無衣等待醫師拿藥時。
有一名抓藥的老者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寒無衣。
最後老者鼓起勇氣上前問道:“請問,您是姓江嗎?”
寒無衣皺眉,辨認了一會,才終于認出眼前的老者。
“陳老……”
日頭已經被黑雲遮擋,天氣昏沉,像是馬上要卷起新的風雪。
“寒姑娘還沒回來嗎?”
老鶴顔從馬車探頭看向車外,疑惑地問向少年們。
白子松搖了搖頭,有些擔憂地望向城裡。
“世子,再不走就要耽誤路上的時間了。我們要日落之前到下一處驿站。”
蕭缙披着一件藍色絨毛大氅,望着榻上那包裹裡露出來繡有暗紋的一套新黑白色搭配的勁裝,面色有些落寞。
“啟程吧。”
“她若是有事耽擱,必然會趕上的。”老鶴顔看了一眼包裹,笑吟吟道:
“我和她認識多年,總見她風塵仆仆,都沒換過什麼好看的的衣服。等她回來了,見到這套衣服,估計心裡會高興。”
蕭缙一笑,并不接話。
當時在礦洞裡,她穿着很狼狽,衣袖斷碎,像是随手扯的的黑布條纏着胳膊。領口處的衣角也被刀痕割過,脖子上纏繞這一塊古怪的黑布,倒像是受了傷。
出城前,他在馬車上看到一成衣鋪子上有一套衣服,白衣黑裙,外搭一件灰青色的褙子,勁裝利落。
蕭缙想,這比那套黑衣更适合寒無衣,會将她身上的冷峭壓下去,多出幾分風姿來。
可是等了很久,寒無衣都不曾露面。或許她走了,又或許……
“寒姑娘,她一直都是這樣,跟誰也不親近。冰冰冷冷,整日都不說一句話。”
“現在好多了,要是前些年,她帶着帷帽,倚在角落裡。誰喊她都不搭腔,惹煩了她,陰冷地看你一眼,便沒人再上去自讨沒趣。”
“不告而别,也很正常,她呀,向來不把人當做朋友。”
“隻有敵人和陌路人罷了。”
蕭缙低頭,自嘲一笑:“隻是陌路人嗎?”
……
“眠眠。”
“我的乖寶欸!你看你吃西瓜,滴得衣襟上都是——”
庭院裡,一位身着煙霞紫羅衣的美婦人,潔白如玉的脖頸,梳着的發髻,上面的金钗流蘇晃着,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柳眉如煙,秋水長眸裡含着寵溺又嫌棄的笑容,她拿着手帕輕柔地擦拭坐在湖畔上的女童的下巴。
她靠近的時候,身上有一種好聞清冽的竹林雪松的香薰味道。
女童揚起小臉,嘴巴裡塞滿了西瓜,含糊不清地說:
“侬親,搗西瓜轟轟吃。”
美婦人用手指點她的額頭,嗔道:“說了眠眠多少次,吃完了再說話。”
小女童調皮地鑽進美婦人的懷裡,故意把滿嘴的西瓜水蹭在婦人的衣襟上,還調皮道:
“娘親,你也髒髒。”
“小髒貓,你可真讨打啊……”
廊下的笑聲像風鈴一樣回蕩在山莊裡,惹得外院紮馬步練劍的師兄師姐,都忍不住望去笑了起來。
小時候的眠眠體寒,烈夏炎炎,晚上江輕眠總是熱醒後吵鬧要冰塊,可美婦人怕她生病,隻好細細哄着她,拿着蒲扇,給她一點點扇着,送來陣陣涼風。
窗戶開着,蚊子咬了美婦人手背。
她停下來,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打了一個哈欠,已經半夜了,江楓提着燈來喚她好幾次了。
她看着女兒的小臉蛋上,目光裡和嘴角旁,都是溺愛的笑意。
女童在睡夢裡皺眉嘟哝:“娘親熱,給扇扇——”
娘親故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眠眠睡夢裡兇悍地哦嗚了一聲,像是不耐煩被打攪。
美婦人笑了,溫柔罵了她一句:“小讨債鬼。”
光陰流轉的很快,粉衣的小女童想雨後的竹筍般竄高,有了少女的窈窕身姿,走在廊下臉上帶着嬌俏的笑容,一雙美麗的秋眸像極了美婦人。
可眠眠的秋水眸裡常常裝得不是美婦人那樣的溫柔,而是驕橫,耍滑頭的小心思。
此時,眸子更是冒着火氣,質問美婦人。
“你為什麼要将我最喜歡的裙子送給師姐!”
美婦人局促慌張地解釋,想要安撫少女的脾氣:“娘親看你不穿嘛,壓在箱底下,以為你不喜歡,就送給了你師姐。”
“你難道不懂我嗎!我都會把最好的留在最後!”
少女憤怒了哼了一聲,便跑回房間,“彭!”的一聲關上門。
“乖寶……”
爹爹江楓頭疼地看着這一幕,埋怨着原本就愧疚自責的娘親:
“你也是!你還不清楚這孩子,吃甜羹,把最喜歡的小圓子留在最後!”
“給她小首飾,最好看的總會先藏起來。”
“她就是一個小老鼠,專挑好的藏起來。”
娘親委屈,蹙着眉頭道:“你難道沒錯嗎!知道怎麼不提醒我!”
“你都給出去了,我說那些還有什麼用!”爹爹擺擺手,逃之夭夭:“這次是你惹得她,你自己哄,我可不幫忙。”
“半大的小孩,脾氣都快要沖到屋頂上了——”
“都是你寵壞了!”
“江楓,你沒寵她!你個老東西,慣會做好人。”
夜裡,穿堂風被門擋在了禁閉的門前,煙霞紫的婦人輕輕叩門,喚着屋裡生悶氣的少女。
“眠眠,給娘親開開門好不好?”
“娘給你做了甜羹,還有荷粉酥哦,你上次不是纏着娘親好久,說要吃的嗎?”
“你都好幾天不理娘親了,再這樣娘親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