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應該叫你候天暝!”
寒無衣手裡拿着一具破敗的屍骨走進來,緩緩道出候天暝的真實身份。
“鴉殺的師弟。”
此言一落,像是一道道驚雷炸了在諸位少年的心頭。
他竟然是鴉殺的師弟,江湖第一鑄劍大師鴉殺竟然有師弟!
“你手裡抱着的,是誰的屍骨?”少年們看着很熟悉,這不就是剛才礦洞裡遇到的那具腐爛的屍體麼!
寒無衣冷哼了一聲,目光死死盯着候天暝,緩緩開口道:
“這就要問厲城主!”
候天暝沒想到有人竟能揭穿他曾經的身份,一愣後,索性不再僞裝。他眉眼俱是邪魅,擡着傲慢的下巴。
他望着面前那具屍骨,一字一句陰冷道:
“師兄,想不到還有人記得你!”
“說起來,你死在我手裡已經有十年了……”
三十年前,青鋒城最後一場雪落下。
大批的鑄劍師談笑風生地走進了這座城池。
有一位聞名江湖的鑄劍師歐陽野,這次帶來兩個徒弟前往青鋒城。
一個是19歲沉默寡言的黑衣少年,一個22歲意氣風發的藍衣青年。
後來的候天暝一直都在想,明明是他先跟師父進了城,也是他一劍救下了溫婉的少女。
那少女溫言細語,為他包紮手腕的傷口。
“小公子,鑄劍師的手腕可傷不得!”
19歲的候天暝第一次和姑娘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冷峻的面容忍不住浮出一片紅霞。
後來,到了宴席上,她一身華服出場,他才知她竟是城主的女兒令青青。
她很溫柔,會替他這個鄉野之子解圍,會讓宴會上瞧不起他的人吃癟。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鑄劍師洋洋自誇起來,踩高捧低一向是酒席上司空見慣的事情。
他有些厭惡這個宴會,恰好此時,令青青笑如風拂柳向他走來。
“你也很讨厭這酒席上的人吧!我也是。”
令青青忽然靠近他,少女甜蜜氣息一下充斥在鼻間,兩人像是找到了共同愛好和厭惡,說起悄悄話來。
“我來遲了!”
忽然,一聲熟悉爽朗的聲音響起,帶着笑意和青年風發的意氣。
憑欄一跨的藍衣青年,一雙桃花眼笑着上挑。他一來這滿園春色,似乎都黯然失色了,唯有他熠熠生輝。
那藍衣青年正是他的大師兄,鴉殺。
因為貪喝農家桑田酒,便耽誤了進城的時間,宴席也來晚了
席間的人,都滿目驚豔地望着闖進席間的藍衣青年,就連他身邊站的姑娘也是,明明他離她很近,他就在她身邊。可,她的餘光卻吝啬地再不肯分出半分。
城主也誇贊他,朗朗美玉,不世之材。
師兄總是那樣耀眼,身在何處,都能不卑不亢,輕易博人好感。昂揚不傲然,謙和不卑斂。他坦蕩的如一把和光同塵的青銅寶劍。
總是襯得他陰暗沉默,沉悶無趣。
看見他,師父笑容滿面,城主也笑容滿面,連他喜歡的姑娘也笑容滿面。
可那藍衣少年請罪後,便帶着如沐春風的笑容,靠近他身邊坐下,笑着對他道:“小師弟,師兄特意給你留了兩壇桑田酒,今晚去你屋裡喝酒。”
他悶悶地說:“師兄,你怎麼老是遲到。”
鴉殺揉了揉他額前蓬松的碎發,噙笑道:“怎麼,分開這麼一會,就想師兄了?”
候天暝皺眉推開他的手,哼道:“誰想你!”
有時候,候天暝真的很讨厭師兄的耀眼,他總是洋溢着熱情,對陌生人也是。路上不相識的婆婆,他都要關照地問幾句。
鑄劍時也是,他一邊幹着自己的活,一邊對于來請教他的人也不吝啬,将自己鑄劍的技巧和秘訣都告知人家,俨然不知道這是一場比試,他不像是來比試輸赢的,而是來切磋交流技藝的。
他真的很讨厭自己的師兄。
尤其是在看到,他喜歡的少女,圍繞着師兄,還準備了米糕和涼茶,給他擦着臉上的汗。
師兄則是滿臉笑意地享受着少女的示好。
這些,導緻他們兩人關系惡化。
他将師兄送的酒扔出去,紅着眼罵道:
“你不知道我喜歡她嗎!你為何什麼都要和我搶!”
“師父的疼愛你要搶,城主的青睐要和我搶,連她你也要搶走!明明!一開始!是我先認識她的!”
少年背光站在陰影裡,滿身戾氣和怨恨。
“師兄,我心裡一直都很讨厭你。”
“讨厭你張揚的笑容,讨厭你對别人的殷勤,讨厭你的天賦輕松就能造出師父滿意的劍。”
“讨厭你每次赢了我,還總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
“讨厭你的坦蕩和耀眼,将我襯托的狼狽和可憐!”
少年像是把積壓在心裡陰暗角落很多年的恨意,都發洩出來。
他看着師兄失落的眉眼,受傷般轉身離開的落寞背影。
候天暝想:明明師兄害得他這樣痛苦,為什麼還要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而那一天,鴉殺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耀眼,縱然不刻意,卻也傷害到了師弟。
于是後來,師兄變了……
他開懷時,看到師弟的冷臉,便收斂起笑容。
他不再和劍爐的朋友稱兄道友,被人漸漸疏離和排擠。
他主動避嫌令青青,将那少女哭着氣走。
可是小師弟還是對他冷冰冰的,甚至與他斷絕往來。
他想去主動緩和關系,可師弟總是不願意見他。
對于候天暝來說,師兄就像是一道熾熱的光,他因為自小關系與他親近,也喜歡他身上的光輝。
可是一旦師兄靠近過來,他就感覺自己被灼傷,被衆人比較,奚落,他壓制情緒,裝作不在意,但心裡很痛苦,很痛苦,又要時時刻刻審視自己嫉妒的卑鄙。
他也不想傷害師兄啊!
或許,隻有遠離,才是他唯一緩口氣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