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無衣下山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朔風凜凜,天空竟有大塊如棉絮般的雪花靜靜落下來,就像是那昨夜院中的梨花,紛紛揚揚,落在地上轉瞬即逝。
雖是三月,但北方的城池,說不準就下了一場春雪。
“青鋒城是礦山,為何滿山不見一處問荊?”
回到城主府的寒無衣,攔下了準備出門的城主府官家謝遜。
謝遜似乎急着出門,忽然被人攔住,臉色倒是有些緊張恍惚,他退了一步,擦了擦頭上的汗,恢複一副恭敬有禮的模樣,哀歎了一口氣道:
“說起來也是一件憾事。”
“早些年城主夫人患病,有郎中不慎将問荊混在了草藥中,結果導緻夫人病情加重,當晚就去了。”
“城主憂思過度,一時惱恨,就讓人把礦山四周的問荊都燒幹淨了。”
說完,謝遜沉思了一會,像是想起些什麼:“我記得,城中的百善堂,似乎還有一些陳年的問荊。寒女俠若是需要,可以到那裡找一找。”
“多謝”寒無衣抱拳一禮。
“女俠客氣。”
謝遜說完,便轉身要往外走。
“你們城主和夫人的感情很好?”
寒無衣忽然問道。
謝遜一愣,道:“女俠這是哪裡話,城主和夫人感情自然是好的。”
寒無衣歉意一笑:“随口一問。”
說完,寒無衣便向西院走去,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去,院裡走廊處點起了璀璨的燈火,映着院裡的雪景和梨花,很有一番意境。
“你别跟着我!”
隔壁傳來一道憤恨厭惡的聲音,像是鶴沖天的聲音。
“抱歉……”
随着,又響起一個少年低沉的嗓音,似乎帶着一種懊惱和愧疚。
“這是怎麼了?”寒無衣走到老鶴顔身邊問道。
“兩人下午比試劍,估計是輸了劍不高興。”
鶴沖天臉色一沉,憤恨不平的辯解道:“我不是輸劍不高興!”
“是他比試時,故意讓了我幾招!”
“讓你幾招還不高興啦。”老鶴顔假裝撇嘴道。
少年氣得跳腳,道:“我不需要他讓,讓劍也是一種羞辱!”
“讓劍,也是一種羞辱!”
忽然間,這句話像是一把錐頭,狠狠砸進了寒無衣的心裡,讓她擡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那細碎的記憶畫面,走馬觀花地充斥在她的腦海裡。
再望着那廊下的六角燈籠,她有些恍惚,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間裡。
梨花淡白,海棠含露,花樹下的少女衣裙蹁跹,空中一劍銀光雪亮,驚落了一身白花粉瓣。
“我赢了!”
少女聲音像出谷的嬌莺,秋水長眸,笑起來潋滟如湖光粼粼。
她将劍從青年的脖頸處收回,隻見那一身濡雨色的青年,笑着朗聲道:
“阿眠武藝精進,師兄甘拜下風。”
少女歡喜嘚瑟地轉身,難得好顔色地向青年溫聲道:“我這一招,叫海棠一株雪。”
“人如其名,滟如皎月。”
“那當然!我娘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少女拍拍手叉着腰,傲嬌道:“即便我江輕眠不如娘親貌美,擔一個江湖第一美人,也綽綽有餘。”
青年唇角的笑意蔓延開來,清潤低醇的聲音都帶着笑意:“那江湖第一美人,今晚能否賞光,嘗一嘗師兄的手藝。”
少女眉眼靈動,偷偷咽了一口水。
整個楓橋山莊,都知道江城廚藝高超,他遊曆江湖多年,見過太多美食,每次回山莊都會露一手,師兄師姐都吃過他做的飯菜,每一次都贊不絕口。
江湖上還有傳聞,師兄曾在京城為嫡長公主做過一碗羹湯,讓她多年念念不忘。
說實話,她也蠻好奇江城做的飯菜味道,可是一直礙于面子,從不曾吃過。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嘗嘗。”
青年聲音帶着笑意,順着少女心意附和道:“嗯,勉強嘗一嘗。”
“娘親!我剛才一招海棠一株雪,赢了師兄!”
少女一路小跑回到院子裡,滿臉欣喜地向美婦人懷裡紮去。
“慢點跑,我的乖寶。”美婦人抱着少女,溫柔地摸着她柔軟的發絲,與有榮焉道:“我就知道,我們眠眠最厲害了。”
旁邊一臉嚴肅的中年人,看不慣少女嘚瑟,冷言批評她道:“不過赢了一招,便這樣得意忘形!”
“你師兄受傷答應與你比劍,最後一招還讓了你,才勉強赢下,就這般也值得你炫耀!”中年男人恨其不争地搖頭道:“什麼海棠一株雪,一堆花架子!”
少女笑容逐漸消失,眉眼又變成往日裡陰郁的模樣。
美婦人惱恨地捶打他,怒聲道:“你說得什麼話!就你那徒弟厲害!眠眠不是你親生女兒嗎!”
中年男子不敢還手,好脾氣地勸道:“夫人,我不過是想讓她戒驕戒躁,你看你,把她慣成什麼樣子了。”
晚間,美婦人來哄她。
“眠眠,你師兄師姐喊你吃飯呢!”
江輕眠将一套青玉瓷器狠狠摔碎,又憤憤踢了一腳梨花木凳子。
“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