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站起來,腳下踩着男子遞上來請辭書,慢慢搖開手裡的折扇,用着淡淡地口吻說着:
“當一個人,得意地以為自己快要接近成功的時候,突然間被抹了脖子——”
一道冷光劃過,瞬間封喉,那男子的喉間唯有一道細小的劃痕,并沒有絲毫鮮血濺出,但男子表情如枯葉一般迅速死寂,眼裡盛滿了不可置信。
“看着他們眼裡的光彩,漸漸破滅,沉寂,死去。”
“就像是江邊的煙火一樣好看。”
百曉生緩緩站起身,嘴角仍挂着淡淡的笑意,此時有人擡走屋裡的屍體,側門有一名灰衣男子進來,恭敬地向百曉生行一禮。
琉璃瓦,白玉磚,青石案,灰衣男子暗地咂舌,不愧是富可敵國的百曉生,難怪這麼多年朝廷觊觎不斷,别說情報密探,便是這财富也足以和國庫旗鼓相當。
百曉生認真地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道:“人去了沒?”
“已經到了。”
灰衣男子頓了片刻,又道:“隻是……”
“說。”
“寒姑娘對這次的安排,似乎極為不滿。”
百曉生笑了笑,這次笑得倒是真了幾分。
“我給的安排,她哪次又滿意過。”
這語氣帶着熟稔和一絲無奈,讓人忍不住有幾分旖旎的猜想。
江湖傳聞鬼見愁寒無衣的成名,少不了百曉生暗中操作,給她造勢,送她名劍亂山,才拿下了江湖風雲榜的首位。
一句“江上落寒衣,北風吹裙帶”引人遐想。
江湖武林紛紛猜測這寒無衣徒有虛名,隻怕是百曉生的姘頭。
灰衣男子離開之後,屏風後面走出一身姿窈窕的女子,她腰間束着一把軟劍,紫衣潋滟,遠山如黛,丹鳳眼眸,風情勾人,嘴角含笑,朱唇微起。
蓑煙雨,天機閣二門主,也是百曉生的親信之人。
“上次你說這番話時,她可是一劍砍了你的扇子。”
百曉生撥弄了一下扇上的玉墜,道:“所以我罰她去了藍田山,替我尋一塊新的暖玉。”
蓑煙雨輕笑一聲:“總之,不想死的話,我勸你少在江湖放這些風聲。”
“若是她師兄——”
百曉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蓑煙雨察覺失言,引起他的不快,便立即轉移了話題。
“我來是要告訴你一個事情。”
“江湖上不知誰放出的風聲,說當年江家的楓橋山莊,私藏的那些金山銀玉、丹藥秘籍并沒有被燒毀,而是被人在一座山洞裡找到了。”
百曉生眯了眯眼,望着香爐裡飄起的煙霧,拇指摩挲着藍天暖玉的玉墜。
這是他思索事情時,下意識的小動作。
蓑煙雨湊近他,彎腰盯着他的眼睛繼續道:
“武陵盟召開在即。”
“你說,放出這些風聲的人,是何目的?”
百曉生一笑,不動聲色地壓下臉上的心思,倒了一杯茶水,說道:
“左右江湖也平靜了這麼多年,該有風波起。”
“不如天機閣再加一把火,你幫我散出一個消息。”
百曉生迎上蓑煙雨打探的目光,眸子深不見底,幽暗難測。
“就說——”
“當年江家後人,江楓的獨女——江輕眠,還活着!”
客棧裡,寒無衣長腿一跨坐在窗邊的食案前,喊着小二。
“小二!”
一個手裡端着食案,遊走在食案的瘦小男子,臉上堆着笑容,殷勤小跑過來。
“欸!女俠,實在不好意思,最近冀州要舉辦武陵盟,城裡來的遊俠太多,小店忙得人手不夠。您看您要吃些什麼?”
“一碗牛肉面,一碗老糟燒。”
老糟燒是最便宜的酒。
小二心裡歎了一口氣,這女俠穿着光鮮,卻不想是個摳門的。
“一共二十文,先結賬。”
寒無衣摸錢袋的手當即頓住,眉毛蹙起:“這麼貴?”
見她猶豫,小二催促道:“女俠您到底吃不吃?”
“不要酒了,來一碗陽春面。”
“得嘞,一碗陽春面,十文錢!”
小二麻利收了錢,剛要走,一隻麥色的大手,在桌子上放一塊銀子。
關山從樓上下來,向寒無衣客氣點了頭,随後對小二說:
“加一碟牛肉,一壺熱酒。寒女俠的賬我來付!”
寒無衣聽他客氣稱呼自己,便知他們私下裡定然查清她的身份了。心裡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不必。”
俨然是拒絕吃食的好意。
蕭世子從關山身後走出,他身體似乎有些孱弱畏寒,三月冷雨,也披着一件灰鼠色的大氅。
他眉眼氤氲着病氣,一雙琉璃雙眸挂着淡淡寂寥,向寒無衣禮貌颔首,便坐在一旁安靜飲茶,似乎全然不記得昨天寒無衣的冒犯。
“聽說了沒!最近江湖可熱鬧了!”
一旁食案上圍着一群叽叽喳喳熱鬧的十六七歲的少年們,神情激動讨論着最近江湖上發生的大事。
“當年江家還有後人幸存着呢!”
“哪個江家?”
“楓橋山莊的江家,江湖人人都傳江大俠的孤女江輕眠沒死,當年被人救了!”
寒無衣眉眼一厲,看向那群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