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影在驿道上跑出殘影,賀渾的身影疾馳而過。
邊鎮軍營已經亂作一團,盧天成身死的消息已經傳開,施形掩着袖子在公廨裡面哭訴,底下的将領聽見公主被突厥人掠走了無不震驚。
賀弈正是這時候帶人入駐懷遠鎮的,他手裡拿着指揮使的調令,賀渾不在,盧天成和康虎又身死,沒有人敢阻攔他,也攔不住了。
賀弈帶人将懷遠鎮邊防團團圍住,又派人駐守重要據點,美其名曰是怕有歹人生亂,實際上就是暗暗奪權,懷遠鎮将領敢怒不敢言,同時他又傳信沿途驿館和戍堡置所,一路嚴防死守,全力搜救公主。
賀渾下馬,進公廨時候眼神掃過施形,如同利劍,将她看得渾身一震,施形跪下哭訴,“求葉護為我夫君做主啊,我和公主被歹人劫持,夫君派人去救,結果遭遇不測,他們,他們自稱突厥人,還把公主劫走了,說是要找葉護尋仇,在城外的烏山,要葉護親自去救,否則……便殺了公主。”
賀渾又看向一旁的賀弈,賀弈忙道:“涼州密探突厥有異動,父親派我前來替大哥分憂。”
他收起那狡黠神色,眼中盡是一派擔心,倒真像是兄友弟恭。
賀渾面上無波無瀾,“你消息倒是快,來得也快。”
賀弈自然是假裝聽不懂。
恰此時,外面的斥候進來報發現了突厥人的蹤迹,他們已經出了懷遠鎮,在七十裡外的烏山附近。
和施形說的一樣。
衆人的眼神都看向賀渾,賀渾臉上陰沉得可怕,施形一直低頭抹淚的手僵住一瞬,淚珠凝固一般,被那無聲的狠厲驚到,她想,賀渾應該會去救的。
但是卻久久沒有聽到賀渾的命令。
山頂的風呼嘯盤旋,李昭魚手心火辣辣的疼,幾個蒙面的人把她團團圍住,她手腕被綁着,形容狼狽,幹澀難言,心裡叫苦不疊,她忍住淚,暗中念着自己福大命大,福大命大,肯定會沒事的。
眼神暗暗環視周遭,這裡地形險峻,山勢曲折,埋伏在各處的人恐怕不在少數,賀弈說自己是要占據懷遠鎮,但他沒說的是,他恐怕是想要在這裡要賀渾的命。
賀渾的勢力越來越大,賀絡孤已經栓不住這個兒子,賀弈也不能在坐視他吞噬整個涼州,這局棋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直接要了賀渾的命,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後續的穩定軍心雖然會花費很大的力氣,但賀絡孤還在,涼州總不至于翻了天。
李昭魚理智上想賀渾是不會來救她的,因為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賀弈怕是已經在懷遠鎮了。
可是她無法欺騙自己,心底的最深處埋着一個念頭,萬一呢,萬一賀渾會來呢。
天色漸暗,樹葉搖晃斑駁着最後一點日影,李昭魚倚靠在一塊石頭上,已經兩個多時辰,沒有一點動靜,她的心漸漸沉下去,眼神望着底下的小路,她朝山底望過去,在心裡盤算着,若是賀渾不來救她難道就真的和賀弈合作?
從眼下的局勢來看,賀弈确實是能暫時保住她在涼州安穩,但那安穩是一時的,一旦賀渾死,涼州一定會大亂,不論是靈州還是安西,甚至是京都和江南,牽一發而動全身,頃刻間就會掀起血雨腥風,如今的微弱平衡局面登時會打破,京都與賀弈把持着的涼州合作,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賀渾确實是恨大晉朝廷,但是他活着,更能讓此刻的大晉安穩。
他不能死,李昭魚心想。
可是他不死,自己就要死了。
那個玉蟬在賀弈手裡,就相當于是有一個把柄在他手裡,賀渾眼看着是不會來救她了,她壓下心裡翻騰着的苦澀,在想以後要怎麼辦,賀弈不會放棄要殺賀渾的心,這次不成,後面也會利用李昭魚,一次兩次,沒有盡時。
早晚會成為他們兩兄弟的犧牲品。
李昭魚吐出一口氣,幾乎是有點苦澀的顫音,她手背拂過臉側,才發現自己是哭着的。
天邊的雲翻湧,蒙面的人聽見了動靜,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那上山的幾個方向警惕的望去。
一時間隻剩下窸窸窣窣的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