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殺了我嗎?”
在灰白色的幽微光亮裡,黑發女孩的表情竟怨毒如老樹枯石。水月一愣,嘴邊的肌肉不自覺地痙攣,似是察覺到某種異動。“不好——”
一道雪白的電閃雷鳴裹挾着劍勢而來,細細一線,自中間劈開了這個滿是鏽迹的鐵皮大繭,我的眼前刹那間天海分明,澄明的藍和灰白色天空之間是一道神異而犀利的銀色。冰冷腥臭的海水和同内部比起來全然不同的新鮮空氣一起湧了進來,我遠遠望見象征着生機的岸邊,拼命擺動手臂和雙腿朝前遊去。直到似乎得救了的現在,我都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水月呢?其他孩子呢?一切疑問終結在一隻有力而精瘦的,從後撈住我的手上——隻是眨了次眼,我就對上了一張神似佐助的臉。
鴉發白面,長脖窄臉。細秀而挺拔的鼻梁,比女孩還細膩的皮膚,乍一看顯得極其鋒利而無情的黑色眼睛。
不對!這就是佐助。我呆住了,臉上蒙着濕透後沉重而遮擋視線的頭發,眼睛像青蛙,連嘴也張着。這副模樣落到對方眼裡應該是個癡呆的小女孩,看起來可笑得冒傻氣。然而我沒想到他的黑眼珠子靈巧地一轉一扭,竟從深不可測的濃郁底色中旋出了三顆勾玉!
他面無表情地瞪着我,還瞪了好幾秒——我狼狽地轉移視線,終于記得去裝作自己隻是個被吓壞了的孩子。他嗤笑一聲,行雲流水地在我後背摸索過去,随手撕了我的封印條,接着自大而語氣淡淡地念白道。“都掉到水裡去了啊。”
我這才留意到他正穩穩當當地踩在近岸的海上。水月已經濕漉漉地遊到了岸邊,一頭白發被荒蕪而無草無木的沙灘襯得很顯眼。
他冷哼一聲,拎着個包裹一樣的我就沖了上去,我落到一個奇怪的陣法中央,費力地爬起來後才看清如今的形勢。
其他人已經不見了。把我和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水月算在内,所有被運到這裡的孩子都被佐助一人制服并丢進了寫着逆向通靈術的陣法中。
體術有進步,忍術估計也有進步。我深吸一口氣,記起那道破開混沌的白色。一年多了,一封信也沒有;一年多了,還是......果然長得和鼬越來越相像。我想起和鼬僅有的兩次交手,斷臂之痛記憶猶新,叛村之日曆曆在目;而我原先的猜測果然沒錯——霧隐村的确和大蛇丸勾結!
或許這還是團藏的授意。我和水月頭對頭地趴在沙灘上。他似乎比我更慘一些,整個下巴都被打進了混着貝殼碎片的沙子裡,側臉也被沙礫劃出了幾道淺淺的破口和血痕,應該是剛剛被按在地上摩擦所緻。頭痛,背痛,四肢痛,胸口也痛。但我隐約聽到水月的聲音,掙紮着應了一聲。
見我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他竟然邊吃沙子邊大叫道。“水季!你的——”
下一秒,我重重落在了冰涼的石闆上,眼冒金星地暈了過去。
我究竟是被落地的沖擊疼暈的,還是被大蛇丸那張慘白的臉吓暈的呢?
誰也不知道。
其實我一開始想學的是玖辛奈的封印術。
但水門老師說,并不是精通封印術後就可以不上戰場。與此相反,封印術的攻擊力強大到無邊,隻是很難修行,所以少見。
被一眼看穿的我感到濃濃的羞愧和遺憾湧上心頭,但從此就被說服,選擇了不論理論或實操都難得要命的飛雷神之術。
然而,玖辛奈傳授了我一個可以封鎖住時間——或者說,變化中的查克拉的術。
在忍術中,變身術是基礎類中的基礎類,封印術則是最難掌握、也發展得最高階的忍術。封印術可以封印物理上的實體,或查克拉,或分身,但這針對的都是已經完成了形态變化的“物質”。而漩渦玖辛奈不愧為天才,她竟然從帶土的舌頭被冰欄杆黏住這件事中汲取靈感,完成了一項禁術。
玖辛奈在為這個并不完善的新術命名字前就去世于九尾之亂。我自覺沒有為之起名的權利和膽量,于是在今天之前從未想過運用。
“在精神力量發生改變之前,就用封印術阻擋查克拉的返回。”她實際上借鑒了相當多醫療忍術的部分,才弄清楚查克拉的流動理論。“那麼,已經被用于忍術的查克拉是可以被封印術局部控制——也就是封印的。”
我和水門:“嗯?!”
“理論上來講啦。”玖辛奈甜甜一笑。“比如舌頭,伸到欄杆上之後不就有了欄杆的性質,又無法縮回,回到正常的體溫了嗎?”
我和水門:“喔!”
“同理可得,這個封印可以用來封印攻擊?”我看向水門老師。“比如......螺旋丸?”
玖辛奈思索道。“穩定性和查克拉屬性似乎也是個問題......”
然而,她沒有機會再試驗螺旋丸能否被封印保存的問題了。
直到伺機而動的我對此術做了一個小小的、靈機一動的改進,終于回答了當年那個疑問忍術是否可以被等同為查克拉團,并被封印術操控的自己。
我抽出自己體内八成查克拉的量,并将“已經被用于忍術的查克拉”——也就是分身術——封印了。
從理論上來講,隻要用于保護封印的那八成查克拉量不被擊散,這個封印在查克拉流失完前的結束時間就隻取決于我。
然而清楚封印術原理的人是玖辛奈。
除了根據基礎忍術變化的查克拉有應對辦法之外,我對更複雜的查克拉和忍術就無可奈何了。
醒來時我渾身酸痛得快要散架。意識剛一清明就看到一把明晃晃、顫悠悠懸在我眼前的手術刀。
那個三忍之一的大蛇丸很遺憾地“噢”了一聲,在釋放殺氣的同時笑眯眯地低下了頭。“醒了?”
我勉強抵禦住他突然如滔天巨浪般打進我腦海的殺氣,撐起手肘,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改裝過的手術台上。除了最中央,也就是我頭上最直白的燈光,這個放着許多器材和标本的實驗室四角漆黑,模糊如一團迷霧。我雙手握拳,發現自己依舊有着小孩的手腳和身體。在危機時隻要抓住以個線索就會下意識地感到些心安,因為一切至少符合計劃,也還有餘地轉圜。查克拉在恢複,這很好,但那個封印似乎已不牢固了。我邊感受着封印術的強度邊在心裡計算,用以保護封印的查克拉量似乎很少了。隻夠一天了......還是一天半?
那雙金色的蛇瞳逼近了我,安靜而冷酷,仿佛帶着蛇信子吐息時的“嘶嘶”聲,我懷疑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幻覺,而他越來越近,幾乎眼睛對着眼睛,就這樣死死地盯着我。太近了,近得我幾乎能看清他眼角的細紋和眼球上的血絲。深紫色的尖利眼影,僵屍一樣的皮膚,不對,這不是我記憶中的大蛇丸!他察覺到我的驚恐,終于心滿意足。
大蛇丸似笑非笑地和我拉開距離。“......你害怕得太晚了!”
他重新将我按倒,粗暴地控制了我癱軟的四肢。如果變身後的我被開膛破肚或砍斷四肢,我原本的身體能順利恢複嗎?我原本的身體究竟充當了容器、載體,還是最低級的介質?伴随着這樣的思考,我反而飛快地鎮靜下來。
大蛇丸為什麼突然對着一個血繼限界不明的實驗體小女孩釋放殺氣?如果我是被痛暈的,為什麼我現在會躺在這裡?從我到達開始究竟過了多久?佐助呢?他在做什麼?如果叫救命,活下來的概率有多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這是哪裡,要怎麼離開?
就在我解除封印的前一秒,所有紛亂繁雜的思緒都被一道眼熟的電光打斷。我從未見過這樣筆直而冷峻的銀河,帶着不由分說的暴力和傲慢,竟化流水般的查克拉為實質,霸道強硬地橫在了我和大蛇丸間,似乎連這裡的空氣也變得更加稀薄。
而角落的櫃子裡“噼裡啪啦”地響了一陣,傳來許多玻璃器皿粉碎的聲音。
大蛇丸一動不動,連眼珠都沒轉一下,長長的眼睫毛投下邊緣模糊的一小片陰影,剛好落在我仰起的脖頸上。“你來了......”
一道對我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好像就在我耳邊。比恐懼近,卻比勇氣遠。
“大蛇丸。”來人緩緩踏步走近,湊巧停在進入我視野的最後一步之前。“我說了,不要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