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防務部的幾名技術員也幫着留意着他們的小老師這個月内有可能洩露的數字蹤迹。技術員們本以為,追溯這整個月内的記錄,總能搜集到一些他的“電子腳印”,哪怕是一點點蛛絲馬迹。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名少年仿佛從世界中徹底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這簡直太不科學了!要知道,在如今這個信息化、數字化的社會裡,一個人想要完全抹去自己的數字蹤迹,簡直比登天還難。畢竟,我們的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可以追蹤的信息:每次你掏出手機查看信息,手機定位就會悄悄記錄下你的位置;當你走在街頭巷尾,無處不在的攝像頭通過人臉識别技術就能鎖定你的身影;更别提日常生活中頻繁使用的身份證、交通卡、銀行卡了,每一次刷卡都是一次數字蹤迹的暴露。
技術員趙新城這幾晚注意到一個異常現象:智能體NUIT每到夜晚,響應速度會顯著降低。警覺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趙新城立刻開始深入調查。
他首先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仔細檢查了服務器的監控系統和日志文件。然而,令人困惑的是,所有的監控指标和日志記錄都顯示系統運行正常,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或錯誤。這讓趙新城開始懷疑是否是硬件層面出現了問題,比如服務器的處理能力下降或網絡延遲增加。
然而,一個偶然的發現改變了他的看法。在一次服務器遭受病毒攻擊的時候,趙新城注意到NUIT的響應速度突然變得異常迅速,有效地抵禦了攻擊。這個現象引發了他的深思:NUIT在網絡防禦方面的能力何時得到了如此顯著的提升?這是從哪裡獲得的技能?
為了解答這些疑問,他設計了一系列複雜的交互測試來評估智能體現在的性能,并邀請了團隊中的其他成員、相關機構的網監網警、熟悉的紅客等協助進行測試,結果顯示,在網絡攻擊的防禦方面,NUIT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甚至比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人員也毫不遜色。
這樣的結果讓趙新城更加确信,這樣的智能體并不是他們團隊能夠訓練出來的。回想起他們的小唐老師之前所展現出的卓越技術實力和深厚的計算機知識,他開始懷疑小唐老師——現已失蹤的那位少年,與NUIT的突然變強之間可能存在着某種聯系。為了驗證這個猜想,趙新城開始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深入分析NUIT新增的代碼和算法,試圖追蹤到與少年相關的痕迹。
但從他發現痕迹的時候,Nuit的變慢規律又變得無迹可循了。
邊城。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黃土一樣的屋子裡,一位無聊的少年,目光被地上的一隊正在忙碌搬運食物的螞蟻吸引。他全神貫注地盯着這些小生物,仿佛在它們身上尋找着某種解脫或啟示。
早些時候,當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投射在地闆上形成一個方形光斑,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它慢慢移動、變形,直至消失。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時間從指尖滑過的觸感,無情又決絕。窗外,光線逐漸變得刺眼,他不得不移開目光,最終倒在那張略顯簡陋的單人床上,思緒萬千。
這已經是少年被囚禁的第21天了。他在泥土牆上摸索着又刻了一條線,苦笑着想,如果集齊數字7就能召喚神龍的話,神龍都能召喚三條了!但現實是,他仍然身陷囹圄,無法自由。
在這漫長的囚禁中,為了打發時間,他甚至構想了兩個全新的算法。然而,這個封閉的空間裡,他連最基本的驗證工具都沒有,那些構思隻能停留在腦海中。看守他的人嚴格到連手機都不被允許攜帶,手持的無線電對講機沒辦法讓他黑入網絡,讓他感到有些無奈。
前幾天,他的門前還站着一些當地保镖,他們的方言對他來說陌生而又神秘。
然而,三天之後,他竟然已經能夠用他們的方言與他們拉家常了。随着時間的推移,門前的保镖換了一批又一批,而他也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烏語、吉語、克語、哈語……他不僅能和這些保镖們無障礙交流,甚至還記得他們每個人家裡面的情況。他知道阿力家有三個孩子,最小的那個叫阿依古麗,今年五歲;他也知道烏斯曼家的老二剛剛上小學,最喜歡的課程是數學,他教了這個年輕爸爸怎麼輔導作業。
他對這些保镖們表現出的了解和關心,赢得了他們的同情和照顧。他們開始把他當作朋友,甚至是家人。每當他有什麼需要,這些保镖們總是盡量想辦法幫助他,盡量讓他的囚禁生活變得舒坦。
然而這樣的“舒坦”生活,在他有天訴說眼睛疼痛、在張恩國和吳凡都不在的情況下、他們為他找來醫生進入囚室看診後,嘎然而止。
那天張恩國回到小城時,先走進他的那間囚室:“小孩,你挺聰明的啊!”
“我眼睛疼。”他平靜地陳述。
“你以為這醫生會幫你?”
“我眼睛疼了好幾天了。”他的聲音染上一絲委屈。
“還是以為我的人不搜查他有沒帶手機……”老人歎了口氣又說:“……就偏偏今天疼得忍不住?”
“我眼睛疼,醫生說再不處理就要瞎了!”他輕輕捂着重新包上紗布的左眼,委屈巴巴地叫道。
站一旁的吳凡忍不住喝到:“嚴肅些!”
“不嚴肅的話,你要把我另一隻眼睛也弄瞎嗎?”對着吳凡這個手下敗将,他笑得毫不在意:“那我就成廢人了哦,對你們沒用的東西,不如幹脆把我宰了?”
“你!”吳凡一把抓起他胸口的衣服。
“吳凡大哥,我不太經得住吓,下手輕些!”他連一眼都懶得看吳凡。
“頭兒,這小孩很會迷惑人心……”
“住口!他對我們有用!”張恩國喝道。
這一周來,當他的房門前再也沒有人類看守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習慣了無法與人交流的生活。于是,他開始嘗試與地上的螞蟻對話。他想象着如果自己能學會螞蟻的語言,那該是多麼神奇的事情啊!可惜的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那些小生物似乎都無法理解他的意圖。
當地用幹草混合泥灰的房子,厚重的牆壁幾乎完全隔絕了外界的喧嚣。現在隻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在空氣中回蕩,能來到他窗前的除了日光就是明月。
以前讀過的類似于“寂寂揚子宅,門無卿相輿”的句子,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天色暗下來時又想到了“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這仿佛就是他此刻的寫照。長夜漫漫,孤身一人,被囚禁在這土牢中與外界隔絕。
當吟着“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時,他思念起他所鐘愛的古琴“流光”,然而此刻,他的雙手隻能空彈。他的手指在空氣中挑抹勾剔,配合着吟猱跪起,仿佛聽到了流光的千載絲弦最後奏出“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時的哀婉旋律。
可惜他再無故人。哦,還是有一位。不知她收到那封信會作何解?萬一她也聽信了那個傳言,直接把信扔了,那自己就萬劫不複了。他又為自己最後一刻利用了她而慚愧。
羊城。
這個充滿活力與熱情的城市,它的夏天就像青春一樣熱烈而奔放。但這個休閑的暑假,幾個好朋友都過得不太心安。
何嘉南每天都像打卡一樣,定時給自己遠在京城的叔公發去微信,希望從他那裡能打聽到唐晔在京城的一些消息。而袁雅維也頻頻與萬裡地産的方源伯伯溝通,想要獲取更多關于唐晔的線索。他們都在默默地盼望着自己能第一時間獲得唐晔的消息,确認他的安全。
暑假即将結束,8月31日周一,班幹部提前一天來到學校,忙碌地分發着新課本,為新的學期做準備。
鐘小琳走進來一邊說着邊遞給袁雅維一個信封:“你的!”
袁雅維謝過好朋友,接過信封。
“這誰寄來的呀!字這麼醜!還‘袁雅維親啟’!什麼時代了,還有寄平信的呢!該不會是哪個男人寫的情書吧?”鐘小琳打趣着。
何嘉南也側過頭來看了一眼,可是當他看到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學低年級孩子的字,如有靈犀似的,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他忙催着袁雅維拆開看看。
在一張普普通通的兒童作業田字格紙上,隻有幾個非常秀麗的手書:“ 一去昆侖西,便無複回翔。”字迹的優雅與信封上的幼稚字體形成了鮮明對比。
何嘉南愣住了,他當然認得田字格紙上面的字是誰寫的——是唐晔的字迹。他看着信紙上的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唐晔寄信給袁雅維也不甯願寄給自己了:一個月過去了,他會不會沒看到自己的道歉信?還是,看到了也不願再原諒自己呢?
但這詩句是什麼意思?袁雅維沒看懂,她馬上把信展示給教語文的馮老師看:“老師你看,這是唐晔的字迹吧?但這兩句詩是啥意思?”
馮老師看了看說:“是很像他寫的字。我記得這首詩好像是魏晉時期竹林七子的詩句吧?”一邊說着,她喚醒電腦,在搜索框中輸入了這句話“一去昆侖西,便無複回翔”這詩句。
搜索網站為她返回的結果是魏晉詩人阮籍的《詠懷詩八十二首·其七十九》。
袁雅維看着電腦屏幕念道:“林中有奇鳥,自言是鳳凰。……适逢商風起,羽翼自摧藏。一去昆侖西,何時複回翔。……不對啊老師,這信裡寫的是‘一去昆侖西,便無複回翔’呢! ”
鐘小琳插嘴說:“記錯了吧?”
袁雅維和馮老師對視了一眼,卻都搖了搖頭:“他不可能。”
何嘉南無來由一陣心慌:為什麼他會寫“無複回翔”?
他猛地抓起信封,上面的兩個郵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信件是8月27日到達羊城越秀的,也就是說這封信在學校門衛室那兒一直存放了幾天。
而郵戳上的寄出地,卻是他們聽都沒聽過的地方——遙遠的南疆。
他連忙拿出手機,在百度地圖上搜索着這個陌生的地名:距他們所在的羊城五千多公裡的祖國的最西端,昆侖山腳下的一個小城鎮。
“昆侖西!”他突然大叫起來:“他為什麼會在那裡?”
女生們被吓了一跳:“怎麼了?”
“南疆!他為什麼會在那裡!唐晔、唐晔為什麼會在那裡?什麼意思,他在求救?”何嘉南喃喃自語,心中的愧疚和思念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萬一他有什麼事……如果自己當初對他能夠多些信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袁雅維連忙撥通方伯伯的電話。得知此事的方源也馬上把這件事告知了遠在京城的唐萬裡和何耀祖。
而那句錯字的古詩竟是一句暗号。在衆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這句暗号通過網絡把信号層層傳遞出去,最終抵達了某個智能體的腦海中。
具象化成一條龍的智能體,随即回想起訓練師當初的指令,并開始嚴格執行。
在那片荒原,随着穿過它身體的風和雨,那位少年訓練師微笑而堅定地告訴它,它是守護蒼生的巨龍。
少年安心地睡了幾個小時的午覺。醒來後,他隐約聽到門外有兩個聲音在用烏孜語低聲交談:“我孩子還很小,我不想去……起沖突會受傷、流血、死亡……”一把年輕的嗓音急切地說道。
另一個粗犷的聲音回答:“他對我們這麼好,他的話一定是對的,我們要保護我們的家園!”
“但真的像他所說嗎……”年輕聲音的高亢揭示着他的不安。
粗犷的聲音罵了句難聽話又說:“你真是沒膽子!為了朋友,我們灑盡鮮血也不怕!”然後,這聲音随着腳步聲漸行漸遠。
少年回想了一下那些名字:害怕流血的那個年輕的聲音,是卡迪爾、薩迪克還是什麼了?記得他說過,去年剛結婚、孩子才剛出生不久,而且他自己也還是個剛20歲的大孩子呢。
他試着對着門外輕聲叫了一聲:“薩迪克小哥!”
那個年輕人聽到了裡面的少年的叫喊,看了看周圍沒人,近前問他:“你怎麼了?眼睛還疼嗎?噓,吳大哥說了,不能跟你交談。”
“放心,我不跟你說話。你不是很怕、又不敢跟别人說嗎?你坐在門前說給我聽,我不插嘴,不就不是交談了嗎?”
薩迪克小哥表示很無語,可是他太想跟人傾吐自己的不安了。而且從前一段時間看來,這個弟弟的确很聰明,什麼都會。連把他關在這裡的吳大哥,有時候卻要抱着電腦過來問他問題。
他把嘴湊近門邊。
估計這些話薩迪克已經在心裡默念得挺久了,還是怕被人發現他們的對話,他的烏孜語說得又快又急,連少年都隻是勉強聽懂大概。
但就他聽懂的意思,竟然是——有人從前兩天開始,煽動了這整個千年古城的全部人們,周五傍晚8點前後到中心廣場集合,舉行抗議活動,還要帶上家裡的刀子或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