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屈腿縮在墊子上,頭埋在臂彎裡,壓抑的哭聲傳來,像是懸崖邊瑟瑟發抖的困獸,似乎黑暗中唯一的燭火飄蕩着即将燃滅。
眼淚代表脆弱,脆弱的人是會被欺負的,但現在,她真的很難再壓制下去。
她回教室的時候,盛冉的位置是空的。
膝蓋上淤青的地方被紅花油揉過,一陣火辣辣的,沖散了前幾天的疼痛,心裡像空了一塊。
把紅花油放進抽屜,手指碰到了一個陌生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瓶紫藥水和幾盒藥,忍不住喉頭發緊。
“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前桌同學嫌棄地嘀咕,不停地用課本扇着空氣。
甯珂的目光再次停留在盛冉空蕩蕩的座位上,已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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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營飯店,又是一場應酬局。
盛冉煩不勝煩地應付盛立林的同僚,看到對面跟她年紀相仿的男人的眼神,她隻覺得惡心下流。
在這種場合,盛冉一向表現優異,做一個合格、甚至超出父母預想的好孩子。
舉止端莊得體,談吐非凡,大人們講的正事也能發表一些恰當适時的言論,給盛立林漲了好一波面子。
中途臉笑得有點僵,盛冉實在坐不下去了,借去洗手間的由頭出去透口氣。
雖然很讨厭這種場合,但這是她跟盛立林的約定,她享受他的便利,就要在外面做好盛立林女兒的門面。
在包間裡沒吃什麼東西,她有些餓了,就直接在外廳點了一碗海鮮面。
要是普通人來這兒隻點一碗面,那是真窮得寒酸,服務員一定會拒絕,但大家都認識她,她點一碗面,就是因為她隻想吃一碗面。
“裡面的東西不好吃?”是剛剛包廂裡盛立林朋友家的兒子,叫林城。
“東西好吃,場合不行。”
盛冉頭也不擡,跟包間裡的行為舉止大相徑庭。在大人面前她樂意裝一裝,現在就幹脆不裝了。
“确實,我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這都是大人的場面局。”
說完,林城也叫了一碗海鮮面。
剛剛包間裡的假意迎合讓盛冉對他并沒有什麼好感,見他故意點跟自己一樣的東西,盛冉瞬間覺得嘴裡的東西不香了,端着碗換了個桌子。
等林城的面過來,他直接讓服務員端到盛冉的桌上,剛吃一口他就嫌棄道,“你怎麼愛吃這東西,沒營養不說,難吃死了。”
聽到沒營養這話,盛冉就莫名想到那個瘦得像紙片的人,一瞬間怒氣值飙升,“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
“誰逼你吃了?愛吃吃,不吃拉倒!”
說完就直接往包廂去,她不太放心,就今天她們吵的那一架,她幾乎可以笃定甯珂今天還會去工廠,于是準備跟盛立林打聲招呼就走。
等她進包廂的時候,裡面的交談已經進入了尾聲。
“小城啊,你可要跟小冉好好相處,這孩子優秀着呢,你作為榜樣好好學習!”
姓林的男人臉上全是恭維和尊敬。
盛冉就再次挂上微笑臉,禮貌拒絕。
“哪裡需要向别人學習,一看他,就知道會是林叔叔的好幫手。”盛冉适時接話。
兩個大人在前面走,兩個小孩在後面跟着,林城分毫不介意剛剛在外廳她的不禮貌。
“回去之後,我給你打電話。”
盛冉腳步一頓,臉上的嫌棄毫不加掩飾,沒給他一個正臉,“可省省吧。”
兩撥人各自上了私家車,盛冉跟父親并肩坐在後座,一路無言。
到了家門口,盛冉沒下車,等盛立林下車,她直接讓司機往學校方向開。
“你少在外面跟些不三不四的孩子鬼混,還沒吃夠教訓嗎?”車發動前,車門再次被盛立林打開。
“爸,我按照約定做,你也别管約定之外的事情吧,終歸我還是惜命的,不會讓盛家女兒空位的。”
盛立林面色鐵青,沒再說什麼,目視着車遠去。
車開到工廠,盛冉沒找到甯珂,松了一口氣,算她聰明一回,但想到下午自己說的氣話,也後悔了。
甯珂敏感又遲鈍,她不在乎的人說什麼,她都可以當作聽不見聽不懂,但盛冉覺得自己不一樣,自己的話會傷她,但當時自己實在是太生氣了,話趕話到那了,并不是真瞧不起她。
返回的路經過學校,窗外畫面一晃,盛冉就看見學校大門那裡有一道人影冒出來。
心頭一跳,她大喊,“師傅!退到學校門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