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弈舉起傘,微微朝她斜去,扶着她往石頭小徑上走:“東邊園子有什麼?”
“梅花,不知是否開了。”
“東邊園子裡有梅花嗎?我倒是未曾注意。”
因為他不常在家,若在家,也是在書房裡待着,極少在家中閑逛,恐怕還沒有侍女對府裡熟悉,清沅卻在這園子裡獨自走過了一遍又一遍。
跨進東園,遠遠便瞧見銀裝之中的點點紅蕊,清沅擡眸看去,喃喃道:“開了。”
“原來這裡真有梅花,還開得這樣好。”
“嗯,我去折一些。”
“我和你一同去。”柯弈跟她一同朝梅林中去,“路上有雪,當心滑。”
她從前也不是沒有來過。
“知曉了。”
“想要哪一枝?”
“那枝,最裡面,開得正盛的那枝。”
“好,你撐着傘,我去折。”
那一枝有些遠,藏在梅林最深處,也便是藏得這樣深,所以才沒被人折取。
柯弈擠着花枝朝梅林裡走去,花枝上的雪掃落在身上的大氅上,嘩嘩作響。清沅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走,看着他被淹沒在重重花枝後。
“大嫂嫂?”嬌俏的女聲從一旁傳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侍女們呢?”
清沅轉眼看去,對上前方岔路來的女子。
這是柯家的小女兒,柯弈的小妹妹,比清沅還要小幾歲,當下還未出嫁。
“五妹妹。”清沅轉眼朝柯弈的方向示意。
柯槿未注意,蹙着眉道:“嫂嫂,下這樣大的雪,我大兄還在往外跑嗎?他也真是的,也不知在家多陪陪你,你不要跟他一般計較,若是在家中待得無趣,就來找我玩兒。”
話音剛落,柯弈從梅林中走出來,淡淡道:“你要的梅花,折回來了”
柯槿像是耗子遇見了貓,縮頭又縮手,恭恭敬敬道:“大兄。”
“嗯。”柯弈看都沒看她一眼,接過清沅手中的傘,輕聲道,“雪漸大了,回吧。”
清沅看向柯槿:“我們先回了,雪大了,五妹妹也早些回吧。”
柯槿咽了口唾液,應了一聲,卻始終未敢擡眼,直至踏雪聲走遠,才松了口氣,朝兩人背影張望一會兒,嘀咕一句:“大兄走路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她嘀咕着,轉頭也要往回走,不慎又和人撞上,驚得驚呼一聲:“四兄,你走路怎麼也沒有聲音!”
柯卉擡眸:“五妹也出來賞花嗎?我方才似乎瞧見大兄和大嫂了。”
“你沒看錯,是大兄和大嫂。也是奇怪了,大兄平日極少在家閑逛的,想來是成親了轉性了,怪不得他們大人都說成親就好了,真是有奇效。”
“五妹還不知曉吧?大兄很是愛重大嫂,前日專程陪大嫂上街買首飾,還親口朝人解釋,他拖到這般年歲才成婚皆是為了等大嫂,如今京城裡都已經傳開了,還有茶館将大哥和大嫂的事改編成了話本,講給客人聽,據說那家茶館這兩日賓客滿座,加銀子都訂不到位置呢。”
柯槿驚訝眨眨眼:“我在内宅還未聽聞這些。”
柯卉勾了勾唇:“我也是聽旁人傳的,究竟是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不過,今日瞧大兄陪大嫂出來賞花,想必是八九不離十了。畢竟大兄一向淩霜傲雪,就連親妹親弟也不會多加照拂。”
“也是,我是從沒想過大兄會為哪個浪費時光折花……”
清沅已和柯弈回到院中,柯弈拉着她在火邊烤了烤才問:“尋個花瓶将梅花插起來吧。”
“嗯。”清沅朝他看去。
“怎麼了?”他回視。
“沒。”清沅收回眼,“我隻是在想,你是不是不喜歡五妹?”
柯弈眉頭微緊:“為何會這樣問?我與五妹一母同胞,對她自是不會沒有兄妹之情。”
那還那副神情?清沅沒有說出口,隻是應了一聲。
“莫多想。”柯弈摸了摸她的後頸,“去尋花瓶将梅花插着吧,你去看看要什麼樣的花瓶好?”
她點點頭,将鬥篷解了放下,尋了幾個花瓶來:“哪個好?”
“那個窄口素色的吧。”
“嗯。”清沅将花瓶放在羅漢床的矮桌上,拿着梅花一枝一枝修剪,一枝一枝擺放。
柯弈在她對面坐着,時不時說兩句:“這枝放在這兒好,你覺着呢?”
她比劃一下:“嗯,是還行。”
柯弈隔着梅花看她,不覺彎起唇:“在哪兒放着?”
“你身後的高幾上。”
“好。”柯弈扭頭看一眼,将幾上放着的空花瓶拿下,收進櫃子裡。
清沅剛好将梅花擺弄好,雙手遞給他:“喏。”
他接過,放去高幾上,又問:“你現下做什麼?”
“看一會兒書。”
“不是不愛看書嗎?”
“閑書,我以為這樣的閑書在你眼裡不算書。”
“話本?”
“嗯。”清沅大大方方将上輩子從未敢拿出來看過的話本握在手裡,輕輕翻過一頁。
柯弈瞥了幾眼,繼續問:“講什麼的?”
“什麼都有,有不同的篇章,每個篇章都是獨立的。”
“好,你開心就好,做了一上午的針線,是該做做别的。”柯弈盤腿坐在她對面,也取了書來看,不過片刻,便沉入其中。
清沅盯着他看了會兒,見他已然入神,不像是有什麼不滿的模樣,便低頭也看起自己的書來。
雪色反光,傍晚時分屋子裡還是亮堂的,侍女來問用膳,兩人才齊齊放下手中書冊,移步去圓桌邊。
“我想起來,先前買了花種子,原是說這兩日種的,隻是雪不見要停,得過一陣子了。”
清沅未想到他還能記得起來,眉頭微動,應:“好。”
“用膳吧,今日看了許久的書,早些歇息,省得眼睛受不了。”
放了帳子,清沅看着上方的人,低聲道:“你不是說要早些歇息,否則對眼睛不好的嗎?”
“此事不費眼睛。”
“就你道理多。”
柯弈垂頭,含住她的唇。
寒風呼嘯,錦被中卻是熱浪翻滾,清沅隻有一雙手被扣着按在被子外,額頭都微微冒汗。
“清沅。”柯弈凝望她。
這樣狹窄的空間裡,她不得不回視,溫暖的燭光從被子的縫隙漏進來一些,映在她水光點點的眼眸中。
“清沅,我們明日吃烤肉吧。”柯弈輕喘着說。
“你非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