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起來,溫度上升,斯特還沒看清“庭院”裡的“斯特”面孔,周圍已經變為火場,空氣中飄着黑灰,在灼熱中扭曲。
侍衛的屍體堆了一地,雌蟲吐出一口血,恨恨盯着面前的蟲:“不過是個雄蟲!怎麼可能會——”
他沒能發表完臨終感悟,雄蟲沒有聽的意思,斬下他的頭顱,血迹濺到臉上也沒有變過神色。
斯特站在他面前,靜靜與他“對視”。
那是他自己,又不是他。
冷漠,果決,卻又無情。
他垂眸,覺得肺裡嗆了煙,火燎得疼,他驟然有了個念頭——那是擁有記憶的他吧?
……他還是不要探尋過去為好,現在有卡斯帕在身邊,已經足夠了。
樓上忽然傳來聲音:“老師!沒有萊文!”
火勢太大了,“斯特”收刀,沖上樓将還想往前撲的兩個雄蟲打暈,扔給跟着的蝶族,自己用精神力隔絕溫度,沖入火海。
樓梯上,血迹蜿蜒向上,像是拖拽的痕迹,斯特和自己一路跑上頂樓,漆黑的天光壓下來,和火焰平分世界,他們沖到邊緣,卻隻能眼睜睜看着一個身影背對他們落了下去,兩隻手一齊伸出去,隻是抓住了飛灰。
咫尺之差,他們沒能抓住他,沒能拯救他。
如同夢中,永遠會有芬接住他一樣,萊文從高處躍下,跌落在地
莫名地,斯特想,他是——“笑着的。”
“斯特”還在原地,久久不言,斯特則驚訝扭頭,拉斐爾站在他身後,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像個小太陽:“哥,不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你來到了我身邊。”
他是拉斐爾,卻又不是拉斐爾。
他像萊文,又不是萊文。
“哥,對不起,我沒有遵守約定,我先大家一步離開了,但是好疼啊,”萊文哽咽一聲,落下淚水,他胡亂擦着臉,“我好疼啊,太疼了,就算活下來了,我也再堅持不住了,我隻會拖累你們。”根本擦不玩,他捂住臉抽噎,身後的火焰穿過他們的身影,向上蔓延,身後起了一陣風,火光将一道影子壓下,籠罩住“斯特”和斯特,半透明的翅翼影子在火中躍動。
留在邊緣的蟲擡頭,伸出手,而斯特沒有回頭看,走上前去,将萊文抱入懷中。
萊文顫抖:“哥,對不起。”
“你笑起來更好看,”斯特說,“但現在,你可以哭出來。”
萊文聲音一滞,随即像是終于得到解脫,死死抱住他,号啕大哭。
周圍猛地破碎,他們站在黑暗中,此時此刻沒有任何窺探,沒有任何要求,不需要在意一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萊文發洩着曾經壓抑的一切,他活着時閉上了嘴,現在張開嘴隻會哭泣,活着時露出笑容,現在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不知哭了多久,他擡頭,滿面淚水,卻還是選擇笑出來,笑容和斯特在花海中見到的一樣,卻又不一樣:“謝謝哥,哥應該不記得我吧?但是這個孩子看到了我的記憶,所以他會像我一樣依賴哥,”他摸到自己的心口,“哥沒有拒絕他,還是一樣的善良。”
他或許隻是想好好哭一次,從斯特懷中退出來,雙手交握,露出燦爛的笑容:“再見,哥,這是最後一次哭了,我以後,再也不哭了,哥要是想起我,不要想我哭的樣子。”
斯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與萊文并不熟悉,可是萊文卻認識他。
“哥……”萊文湊近,貼着他耳朵輕聲道:“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忘了我們吧。”
斯特驚訝擡眸,身旁驟然空蕩。
許久,他緩緩撫上心髒。
這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他相處個所以然,世界重新構築,變為狹小的房間,房間内沒有家具,隻有一張床,斯特看到床下露出一片衣角,上前一步,衣角立刻被拉進去。
這裡能夠互動?
他暫且壓下情緒,停在原地,耐心等待,許久,小孩兒才悄悄看過來,然後一雙眼瞪圓了:“你、你?”
他似乎不怎麼會說話,斯特上前蹲下:“拉斐爾?”
蟲崽往後爬,完全躲進床下:“不、不。”
“我不是壞蛋,我是你哥。”
蟲崽一味往後爬,撞到了牆,嗚咽一聲,沒動靜了。
斯特趴下去看,見他一抽一抽地忍淚,接觸到他目光,受驚兔子般翻身想爬走,又無處可逃,于是低頭縮在床腳。
斯特皺眉,他似乎腿不太好,是錯覺嗎?
但想到萊文,他呼吸一滞,起身繞到另一邊,在他還沒跑走時拉出來。
蟲崽身上都是灰塵,睜着大眼看着他,被陌生的蟲翻來覆去查看,他吓得很了,眼中蓄着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滴落,斯特查看過他腿,發現沒什麼毛病,隻是缺乏鍛煉,剛松了口氣,就見他被自己弄哭了,還不敢吭聲,看起來可憐兮兮。
斯特也不知道怎麼哄孩子,抱着他生澀晃了兩下:“不哭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蟲崽很好哄,默默哭了一會兒,發現抱着他的蟲沒有惡意,就不哭了,好奇看他,咕哝半晌,不知道在說什麼無意義的詞語,最後喊:“哥?”
他簡直像個在學說話的孩子,但已經四五歲大了,斯特内心思索,應下他這聲話:“說得很對,”想了想,拉斐爾那麼喜歡聽别人誇他,加了句,“真厲害!”
蟲崽立刻笑了:“哥!哥!”
斯特就繼續誇,最後将他哄得不撒手,非要待他懷裡。
這是拉斐爾小時候嗎?原來這就是通過精神力查看對方的記憶嗎?他還以為會和卡斯帕體驗這件事。
他抱着拉斐爾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除了床什麼都沒有,想象中的監控也沒有,門也打不開。
這是拉斐爾的記憶,拉斐爾的世界,那他以為打不開的,那是真開不了。
斯特就拿着被子把拉斐爾臉蛋擦幹淨,帶着他玩了會兒,心想不知道多久過去,忽而聽到門口傳來動靜,立刻把拉斐爾放回床上,鑽進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