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燥熱的溫度下去不少，低矮的平台上坐着一個少年，他煙雲吐霧望着鳥兒歸去的遠方：“離了好啊，可算離了。”

緊接着，低頭看向左胳膊内側烙印下的疤痕：“人走了，你留下了……媽的。”

他想起了幾天前在民政局門口，那天是我第二次見老唐哭。

“以後就在爸爸這邊生活了。”他說，“我的冉冉那麼好，她究竟怎麼樣才滿意？非要把孩子弄成這樣！”

明明是個愛“撒謊”的老頭，那天拿着離婚證的他，淚中摻雜着太多的情緒，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老唐哭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唐冉嘴裡溢出的歎息和着白色煙霧，消散在空氣中。

東邊“沙沙”而來的腳步聲，引起了唐冉的注意，他一口一口吸着即将見底的煙，嘴角飄出的白色煙霧，有意無意遮擋住他看向柏油路上走動着的少年。

柏油路的左側，有顆挂滿果實的構樹，但它的位置有些陡峭，少年完全不怕一般駐足路邊，伸手就要去摘。

唐冉出聲提醒：“喂，那個不能吃。”

少年被突來的聲音吓了一大跳，後退的左腳不慎踩空，身體跟随着後仰栽下陡峭的溝底。

“卧槽！”唐冉掐滅煙頭，跳下平台奔走過去，“你沒事吧？”

癱坐黑泥裡的少年緊皺眉頭：“吓人玩是你的癖好？”

唐冉反駁：“可冤死我了，我那麼大一個人在那邊坐着，你的視力是有多不好？”

溝底的少年站起身，嫌惡的甩了甩手上的黑泥爬坡上岸，奈何腳底太滑嘗試幾次都已失敗告終。

岸上的唐冉伸出手：“抓住我。”

少年望向上方白淨的手毫不猶豫的抓住，掌心連帶着的黑泥，将那隻手染成和自己一樣的顔色。

“去我家洗洗？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少年被身上的臭泥味熏的鼻子疼：“帶路。”

“是。”

.

迎着暮色的緊閉紅漆大鐵門被人推開。

唐冉道：“進來吧，我家現在沒人，一個遛彎，一個上學，兩個還沒下班，右邊的房間是浴室，你去洗待會穿我的衣服。”

“行。”少年進入浴室“嘩嘩”的水聲響起。

唐冉走進廚房把手上的黑泥洗幹淨，又轉去雞圈探頭看了看食盒，見裡面空空如也，拿木瓢舀出雞圈旁袋裝麥子，重新填滿食盒：“多吃一些，快快長大，然後就輪到我吃了。”

放下木瓢回房拿衣服，翻出櫃子裡壓低的新内褲：“均碼，應該能穿。”

折身走到浴室門口，唐冉擡手敲了敲門：“衣服放門口了。”

裡面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有内褲嗎？”

“有，内褲是新的均碼，勒不斷就穿着，比挂空擋好受些。”

這時，水泥路上傳來若有若無的狗叫。

“汪汪…汪汪”黃白相間的串串泰迪撒歡扯動繩子，牽着它的人不得不加快腳步。

“哎呦，慢點走，你把奶奶拽倒了，誰還給你飯吃？”

院子裡聽到聲音的唐冉，立刻跑到大門外，蹲下身雙手召喚：“撒手沒，來爸爸這裡！”

這道聲音打開了撒手沒的某種開關，扯動的越來越用力，牽着它的人隻好松開手。可它哪裡知道什麼是刹車，莽足了勁一副要把你撞死的架勢。

唐冉對它的熱情隻接住了一半，還有一半掉在了地上，他揉着撒手沒的腦袋：“這麼恨你爸？五髒六腑都要被你撞出來了。”

“汪汪！”撒手沒在他懷中蹭來蹭去。

緩步走來的雷嬌霞輕責：“起來，地上多髒啊，白衣服都變黑了。”

“這不是有奶奶幫我洗嘛？”

“我才不給你洗，你姑姑也是，買衣服專挑白色。”雷嬌霞走進院内，“進屋，等下它跑了你自己找。”

“得令。”

抱起撒手沒擡步進院，尋到院中闆凳坐下解它身上的牽引繩，突然一聲驚呼，唐冉一激靈：“怎麼了奶奶？”

“專門養大的下蛋雞啊，怎麼死了？”

解開牽引繩的手一顫，冷汗、心虛湧滿全身，唐冉用餘光撇了一眼又一眼。

不會是我喂死的吧？

果然，下一秒雷嬌霞拿着半食盒麥子，走到唐冉面前興師問罪：“是不是你倒的？你想吃雞也不是這個殺法啊？”

唐冉心虛沒理：“我不知道它會那麼笨，選擇把自己撐死。”

“咔嗒”浴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唐冉的視線飄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走去攬住出浴少年的肩膀：“剛好我今天有個朋友來，涵涵肯定也想喝，拔毛炖湯喝吧？它也算死得其所。”

雷嬌霞看着少年，個子高高、帥氣白淨，一副好學生樣：“居然有好學生跟你做朋友？該去看看眼睛了。”

“奶奶您這麼說，我可要鬧小脾氣了。”

“随你鬧。”雷嬌霞走到雞圈拎起裡面躺屍的母雞，走進廚房，“以後你不要碰家裡養的雞，讓你喂剩下的這些都活不到過年。”

唐冉碰了碰少年的胳膊：“我幫了你，現在輪到你幫我了，說是朋友你叫什麼？”

少年望向和他差不多高的人：“你幫我不是應該的嗎？我應該沒義務幫你。”

“給你我的衣服，并且裡面還有一件是新的，還讓你洗澡這不是幫？我當時大可直接跑路。”

“你還怪有理，宋凡我的名字。”

“要是沒什麼事，就過來拔雞毛。”雷嬌霞的聲音傳出廚房。

“來了，我唐冉，現在開始我們就是朋友，我奶奶做飯很好吃，留下來你不虧。”

宋凡望着他走向廚房的背影，拉了拉有些短的上衣下擺，嘴角輕輕浮起：“草率又倒黴的朋友關系。”

.

天空中的紅色被遲來的黑色趕跑，它來的有些晚，急匆匆爬滿天空。

氣溫剛剛入夏，夜間吹來的晚風還帶着涼意，“嘩嘩嘩”它吹響了院内的棗樹，綠意盎然的樹下坐着兩個少年。

唐冉伸長了手，輕而易舉摘下樹上挂着的青棗：“嘗嘗？很甜。”

掌心的青棗又小又細，宋凡可不信：“拿我當三歲小孩騙？”

“哪有？我家有個果園，果子什麼時候成熟，我比它自己還清楚時間。”唐冉又把手往他面前移了移，“我天生對好學生有好感，愛護還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