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自有一股上古龍族的天然貴氣,着實令人心折。
“然而小仙以為,金剛降魔杵一案已然明了,并不能證明與地脈受損有何關聯,隻能證明二郎真君的清白。至于地脈受損,所謂地勢坤,地氣本是王母娘娘的靈氣主導,為何不見娘娘在此?小仙鬥膽,請見娘娘!”
王母終于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鎮定,眼中露出難以遮掩的慌亂。
“王母娘娘”正躺在瑤池内殿無法醒來,金體中困着的是玉帝的靈魂。
大勢已去,已是無可挽回。王母從高高的寶座上俯視敖無心,卻覺那龍女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将她刺穿,讓自己再無翻身之機。
這些年,她一直都小瞧了這龍女,怎會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被其死死将了一軍,無法反抗分毫。
楊戬,敖無心……
他們二人聯起手來,将她的謀劃撕得粉碎!
為什麼……為什麼!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承認自己自導自演構陷楊戬,少不得要舍棄許仕林這枚棋子了……
就在衆仙紛紛附議求見娘娘的時候,一直縮在地上跪伏的許仕林終于再次開口。
“小仙請罪!”許仕林帶了哭腔,“陛下!事到如今,就讓小仙說了吧!”
大殿為之一靜。
王母駭然色變:“許仕林!你!”
許仕林深深叩首:“小仙獻給娘娘一條小蛇把玩,結果那蠢物不堪天廷靈氣的滋養,生出思想和法力來,咬傷了娘娘!蛇毒與娘娘的體質相克,導緻娘娘……被夢魇住了,需将蛇的意識制服,才能從它體内取出解藥内膽,給娘娘解毒!”
王母面上的驚怒便僵住。
也對,眼下最要緊的,是制住靈蛇,讓陛下趕快從她的身體裡醒來,換回靈魂,挽救紊亂的地氣。
在此之前,許仕林還有用,不能妄動。
王母便暫且息了舍棄許仕林的心思。
楊戬聽完許仕林所言,如同墨畫的眉梢挑起玩味又厭惡的角度,自是不信這些瘋話。但,娘娘的玉體出了問題,确是真的了。
楊戬冷笑着往前踱了兩步,刀鋒般的視線射向寶座之上的“玉帝”,“原來,娘娘早已玉體抱恙,這才是地脈動蕩的根源。那麼陛下方才口口聲聲歸咎于小神倒行逆施,便是故意的了?”
三界之内,即便是無法無天的孫悟空,也不曾如此冰冷兇狠地直言質問玉帝。
王母雖然怒火中燒,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
楊戬繼續道:“陛下眼見許仕林身有護體金光,卻不多言,可見不以為怪。那便說明,許仕林的護體金光乃是陛下所授,盜走金剛降魔杵、加害大鵬鳥,連同小神的法力被鎖,俱是陛下所命。至于劉彥昌,與許仕林素不相識,他會被許仕林以佛首相誘,自然也有陛下的授意。”
他的嗓音沉沉冷冷,清晰響徹大殿,字字句句無可挑剔,半點不給寶座上的“昊天上帝”留顔面。
王母的冷汗已濕透重衣,滿殿神仙更是不敢置喙。
“陛下,”楊戬泰然自若,朗朗清清,“如若不将此事說清楚,隻怕三界人心不穩,天廷根基動搖。”
從來沒有人,将那寶座上的人逼問至此。
敖無心默默上前兩步,與楊戬比肩而立,寬大衣袂下,她用手背碰了碰楊戬的手背。
楊戬立刻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的視線并未交彙,隻一齊望着上首。
大殿内雲霧升騰,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沒錯,是朕做的。”
王母面上端住了微笑,唇角因緊繃而微微抽搐,顯出幾分妖冶的偏執。
“朕這麼做,都是為了天廷和三界的平穩!”
說到此處,王母重新撿回一絲鎮定,強撐着端莊體面。
“女娲娘娘又如何,新天條又如何?仙凡通婚,乃至人妖通婚,絕非長久之計!仙籍中人不守戒律、凡心膨脹,凡間之人擁有天生法力的後裔,天長日久必将混淆仙、凡、妖的界限,以緻三界大亂!”
楊婵和劉沉香默默對視一眼,再看楊戬和敖無心,乃至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等人,亦是面色有異。
這語氣,這觀點,簡直就是王母娘娘在說話。從“玉帝”口中說出,十分違和。
“楊戬你多年來陽奉陰違,早已不配再為司法天神!朕借金剛降魔杵,不過是為了讓三界都瞧瞧,與仙子通婚的凡人,心中魔障難消,故此輕易被佛首點化入魔!仙凡通婚之子,即便位列仙班也免不了凡欲——那佛首如何能渡入你楊戬的身體?須得陰陽相合!樁樁件件,皆有起因,鐵證如山!”
“陰陽相合”四字,着實令大殿登時響起一陣驚詫抽氣之聲。
無數道複雜的目光瞬間彙聚在楊戬和敖無心的身上,仿佛将他們生生穿透。
敖無心沒料到“玉帝”竟會挑明此事,畢竟使出如此計策的人是“玉帝”,“他”竟是連最後的體面也不要了。
就算她與楊戬之間是你情我願,可當衆被人如此注視,還是令敖無心脖頸火燒,被燙着似的想要立刻松開楊戬的手。
楊戬卻先一步将手握緊,使她無法抽離。
他側目看向敖無心,墨眸含着溫暖安慰的笑意,口中說的話卻寒似玄冰:“一碼歸一碼。陛下身為天廷至尊,颠倒黑白,構陷忠良,滑天下之大稽。隻怕衆仙赤心已寒,不能再為陛下娘娘效力,制住靈蛇。”
“楊戬,你是在威脅朕嗎?”王母面容扭曲,顯現在玉帝那張粉白方臉上便十分難看。
“對。”楊戬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