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那個人。
他隐約有個念頭,要找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夫人。
楊戬隻說了一個開頭就住了口,仿佛陷入了沉思,敖無心茫然瞧着他,不知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隐。
就見楊戬再次擡眸,輕輕淺淺與她對視,毫無征兆地重新問了一次:“敖執律是在下的夫人嗎?”
……夫、夫人?
敖無心蹙起娥眉,探究地凝視着楊戬。
楊戬也在觀察着她的神色——意外,困惑,但并無反感。
至少,她竟沒有立時否認。
倘若她與他清清白白,定會立時否認。
敖無心看懂了,楊戬是在試她。
他哪裡來的直覺,竟這般精準。她原也不該相瞞,道:“我們的确曾是夫妻,但早已不是了。”
早已……不是了。
“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楊戬眉宇間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道:“從前的事,我姓甚名誰,何許人士,如果敖執律覺得我該知道,就告訴我,如果敖執律不想讓我知道,我便不問。”
“你名叫楊戬,道号清源妙道真君,是天廷司法天神,被玉帝算計,失了法力,流落凡間。我是你麾下的執律神,聽命于你。如今,玉帝污蔑你偷盜佛門至寶,命李靖與四大天王率十萬天兵捉你歸案,我與你的親朋故交都在尋找你。”
“玉皇大帝,污蔑我?”
敖無心笑了笑,“聽起來很荒唐,對吧?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什麼都做不了,眼下安心養傷便是,别想太多,你隻需知道,我是來保護你的。”
這樣的話,她在身中蛇毒的時候,楊戬也曾對她說過,她自當報以瓊瑤。
天光大亮,薄薄的晨光映在她的裙裾上,映亮她本就白皙的面龐,溫婉中隐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氣。
“全聽敖執律的。”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易被山神土地發覺,萬一有人向天廷告密,平添麻煩,混在凡人堆裡蟄伏才是上策。
敖無心出去轉了一圈,打聽了方向,約莫□□裡路之外便有一個小鎮子,多有到江淮一帶經商的商隊和散商客居歇腳,多他們兩個生面孔并不顯眼。至于如何恢複記憶、恢複法力,先用西海傳音秘術與楊婵取得聯系,到時一并再想法子。
玉帝布下天羅地網緝拿楊戬,不說十萬天兵散布凡間,更有千裡眼、順風耳在陣前聽用。此刻楊婵和劉沉香等有一戰之力的親朋都不在身邊,不到萬不得已,敖無心不敢冒險雲行。
“有勞敖執律了。”楊戬歉疚,“雖是玉帝昏聩,卻也是因我而牽連了許多人。”
“大家都是休戚與共的一體,一同出生入死上千年,二爺别再說什麼牽連不牽連的話。”敖無心真心實意地道,“二爺若真拿我當個‘極為重要之人’,便别再說這些生分的話。”
“好。”楊戬應下。
敖無心将楊戬一隻手臂繞過自己後頸搭在肩上,支撐着楊戬起身。
楊戬傷重,四肢綿軟,但也不忍敖無心太辛苦,強打起精神,盡量靠自己的力氣行走。
“二爺,能行嗎?”敖無心擡袖替他擦拭額角的冷汗,瞧着他強忍痛楚的模樣,心裡也跟着難受。
“隻要死不了,就不算什麼。”楊戬渾不在意地道,“待我傷愈,恢複了往日法力和記憶,若那玉帝老兒當真如此害我,我定不叫他順心如意。”
他聲氣雖虛弱,眼中閃過的戾色卻一如既往。
“二爺就是二爺。”敖無心心下稍松,跟着一笑。
兩人扶持着且行且歇,終于在日頭西斜時進了鎮子。
這鎮子名叫元家莊,人來客往,十分熱鬧。正是日暮時分,投宿的商旅絡繹不絕,相貌各異,敖無心與楊戬又刻意低調,是以無人對這雙相貌氣度出衆的男女格外留神。
兩人住進一間普通客棧,隻稱是帶夫君到大城治病,便也無人懷疑或多嘴追問。
領了二樓臨窗上房的鑰匙,小二送來熱水便識趣退下,再不打擾客人休息。
敖無心扶楊戬坐下,楊戬擡起手,輕輕地,為敖無心抹去額角的一點熱汗。
敖無心替他揭開衣襟,傷口滲出的血已染紅了包紮的小衣,險些便透出外衫惹人察覺。
“好險。”敖無心身上還有凡間銀錢,去買了幹淨的紗布來,替楊戬重新包紮。
“既已不是夫妻,還不得不勞煩敖執律替我做這等貼身之事,委屈敖執律了。”楊戬垂着眼,沒有直視她。
敖無心刻意忽視楊戬泛紅的耳尖,也刻意忽視自己發燙的臉頰,隻冠冕堂皇道:“就算不是夫妻,也是過命至交。”
敖無心不敢多看楊戬袒露的大片肌膚,他生得太好,身材也因常年習武而過于養眼,從前他冷臉示人的時候,看了便看了,倒也不覺得怎樣,如今他這般疏離客氣、含羞帶怯,倒害得敖無心也緊繃起來。
正胡思亂想着,楊戬悶哼一聲,握住她手臂,額頭抵在她肩上。
“……二爺?”
他的嗓音格外低沉沙啞,因極力隐忍而發顫:“疼……”
敖無心:“……”
可惡。
怎麼會有人……失憶後突然學會了撒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