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無心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種什麼心情跟着沖下雲頭的。
她完全是懵的。
莫幹山上的交手在她腦海中閃電般飛速劃過,她明明沒看到楊戬有任何傷處,更沒有任何受傷的迹象。
怎麼可能吐血?
他方才……是吐血了對吧?
歲月太久遠,敖無心已記不清他曾經吐血的樣子,千年錘煉後,他比從前更強大得可怖,三尖兩刃戟可以在他手中如走龍蛇,法力修為更是愈發至臻至純,方才那短短的交手,返祖的大鵬鳥怎麼有本事傷他至此?絕不可能!
趁楊戬自己穩住雲頭阻住墜勢,敖無心一把撈住了他,以一種攙扶的姿态陪他一起緩緩朝地面降落。
風從耳邊呼嘯,将他們的發絲向上吹起,纏繞。楊戬微微弓着身子,擡手用力抹了一下唇角,手背上的紅刺目驚心。
“二爺你……還好嗎?”
敖無心拿不準自己是該關心幾句,還是該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他一向是那樣孤冷的性情,不肯叫人看到弱處,隻要死不了,便會漠然道一聲“無事”,推開所有關切。
然而這次,楊戬卻什麼都沒說。
敖無心有點無措,俯身歪頭瞧了瞧他的面色,不由一驚。
隻見他面色慘白,緊閉雙目,似乎在隐忍極大痛楚。
“二爺到底哪裡不舒服?”敖無心幾乎是怯生生地在問,生怕自己打擾到他調息。
楊戬還是沒有回答,
敖無心更怕了,他是有多痛苦,連口都不能開?
落到凡間,敖無心才發覺自己隻顧着關注楊戬,沒人留意雲頭的方向,就随便落在了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目之所及處,隻有一間酒家。
敖無心隐約有點印象,凡間這種鋪面大多也供人借宿,算是幹淨的可以休息的地方,便想扶楊戬過去歇歇,看看他到底怎麼了。
楊戬握着她腕子的手卻緊了緊。
敖無心茫然地看着他,猜不出他想說什麼。
若是劉沉香在這兒就好了,他和楊戬應當十分親熟,修為又高,定不會像自己這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哪怕哮天犬在這兒也好啊……
對,哮天犬,他追随楊戬三千年,定能與主人心意相通的吧?
“哮天犬!哮天犬——”
敖無心茫然地四下呼喊。
就好像哮天犬不是鼻子靈通,而是生了一雙順風耳似的。
“你喊他做什麼?”楊戬按住她的手,終于開了口。
氣息有些不穩,果然在強忍不适。
“我喊他來照顧二爺呀。”敖無心擔憂道,“二爺好些了嗎?”
楊戬擡眼,探究地看着她的眸子,似乎在尋找某種情緒。
“敖執律若有事要忙,大可自去,不必喚哮天犬。”他的語氣寒冷如冰,漆黑的墨眸涼得宛如雪域深潭。
敖無心愣住。
等、等一下,為什麼突然生氣?
“我沒有事要忙呀。”
他是真君神殿主神,她是他的鞍前馬後卒,她忙不忙,他不是最清楚的嗎?
況且,她不就喚了幾聲哮天犬嗎,哪兒來的無名火?他對哮天犬的占有欲這麼強嗎?敖無心實在摸不着頭腦。
“我先扶二爺進去歇歇,然後二爺等我去尋哮天犬來,好不好?”敖無心竭力保持耐心。
楊戬卻甩開她的手,努力站直了身子,唇角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逐客的意味顯而易見。
敖執律既這般日理萬機,又何須多管閑事?
敖無心早就發現了,自從做了司法天神,楊戬的性子愈發喜怒無常,反正她是讀不懂了。
既然二郎真君已發話,還這般強硬冰冷,敖無心隻得遵命。她的确還有爛攤子要收拾,沒打聲招呼就随二爺下凡,真君神殿的同僚還不知怎生看她。
“那敖無心先行回天,二爺保重。”敖無心無奈地行禮告退。
走出幾步,終究放心不下,回頭望了一眼,唯見風吹青草低,哪裡還有天神的影子?
敖無心莫名其妙被發了脾氣,悶悶地回到了真君神殿。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往凡間去了一個來回,真君神殿這邊不過才演練完畢而已。大夥正坐在殿前石階上休息,不知在聊些什麼,見敖無心出現,突然一靜,神情都有些微妙。
“二爺回來了嗎?”敖無心問。
卻發覺大夥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
連最沉默的鬥羊都不大對勁。
還是小青很小聲地回答了一句:“沒見着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