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知道”,叫“别人都知道,隻有自己不知道”。
劉沉香本能地察覺今日大朝會不同尋常。那個新上天的敖無心,連陛下、娘娘都很知道她的來曆,實在不一般。
少年懷着“你不愛我了你有秘密了”的悲痛心情目送哪吒棄他而去,又漫無目的地尋覓着能安撫他好奇心的人,一回頭剛好望見楊戬不緊不慢地走在人潮最後,瞬間兩眼放光,忙迎過去。
“舅舅!”劉沉香殷勤地虛搭住楊戬的胳膊,“問您個事?”
“嗯?”楊戬眸色沉沉,眼也不擡,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沉香也沒多想,隻當舅舅心中裝着堆在案頭的樁樁案子,那便更要扯些閑事替舅舅解悶了,天真無邪地道:“您手底下新來的敖無心……”
楊戬腳步一頓,終于看向少年,漆黑的眼底透出一種諱莫如深的味道,看得劉沉香直接把後半句給噎回了肚子。
舅甥間的沉默像石階上氤氲的雲氣一樣翻騰,就在劉沉香确認自己問到了不明雷區的時候,楊戬卻又低低地開了口:“無人告訴你嗎?”
“告、告訴我什麼?”劉沉香照實道,“别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連哪吒大哥都三緘其口。
“他們都不肯說,你就敢問?”
楊戬面上是不曾融化的冰封,留給劉沉香一個不容再問的背影。墨色大氅随步子微微扯動,仿佛曳走了幾世的孤沉。
同劉沉香一樣,從旁人口中什麼都問不出來的還有蒼狼和鬥羊。明明所有的議論和目光都聚集在敖無心身上,可當對方看到他們身上的真君神殿官服時,又都關緊了嘴巴裝傻。
“當年,”敖無心被執律神們圍着追問,言簡意赅地開口,“我的确被禁足西海。”
小青驚訝地捂住嘴:“為什麼呀?”
敖無心不想騙人:“因為……二爺。”
“啊,二爺曾把你關在西海嗎?”小青眼裡的八卦之魂亮得發光——天啊這是什麼傳奇的絕世緣份?
敖無心:……你若肯這樣誤解,倒也省我很多口舌。
她頭上的罪,是自己處心積慮讨來的。隻不過時過境遷,那些真相淹沒在歲月裡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有一個重獲自由的機會擺在她面前,隻要拿契約來換,就可以擁有新生,一個可以徹底自由的新生。
劍蘭嗤笑一聲:“我就說,你早認識二爺,否則陛下和娘娘也不會那般意有所指。娘娘突然問你有無私情,你對二爺——”他打量着敖無心那張精緻白皙的臉,帶着明顯挑事的語氣,“——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聞言,所有人俱是一悚。
這也敢問,該說不愧是劍蘭嗎……
敖無心一直冷靜的面色終于顯出一絲波動,薄薄的怒意一點點升起來。
想法?有些心意就是強求不來的,她的想法早已在歲月裡磨淨了。為了完成契約,違心地再次與他相見,已是她付出的最大耐心。
“什麼‘什麼想法’?”沉如暗夜的聲音響起,說話的并不是敖無心。
大夥驚悚地轉過頭,發現楊戬不知已在敖無心背後站了多久了。劍蘭瞳孔地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嘴唇抿得死緊,用盡全身的力氣繃住身體才沒有發抖起來。
楊戬卻連看都沒看劍蘭一眼,深不見底的眸子仿佛直直探進敖無心眼裡,“你對我有想法嗎?”
聲調不喜不怒,連玩笑都開得像真的。
敖無心微微别開頭。
“有沒有?”楊戬淡淡問着,視線已經轉到了汗毛倒豎的劍蘭身上。
“當然沒有。”
楊戬面無表情地對劍蘭道:“你聽到了?”
“……嗯。”劍蘭垂着眼,費力地後喉嚨裡擠出了發顫的一聲。
“連陛下都不曾質疑執律長,你還有何疑問?”楊戬不合時宜地輕笑了一下,原本該是很和善的場面,卻生生令人毛骨悚然,“你們在下界做妖時是如何提升修為的,我都清楚。”
言外之意大約是:都給我老實點。
“劍蘭——”
劍蘭正要答應,忽然上下嘴皮一碰,怎麼都張不開了。
“——等你學會怎麼和同僚說話,來找我親自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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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執律神在真君神殿外降下雲頭,劍蘭黑着臉沖在最前頭,恨不得一頭紮回自己房間。康安裕正在殿外等着向二爺回話,見他們先回來了,很暖心地關懷了一句:“今日大朝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