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這小童何時來的軍營？”那漢子拿過料草邊喂馬邊邊問道

鐘離瑞知道他是閑聊，于是也老實答道“三日前”

“哦？怎地這個時候過來？”鐘離瑞也拿着料草在喂，聽着他繼續道“是來尋人、還是、從别處逃過來的？”

他一司空見慣地表情道“甘州最近這段日子可不太平，能千裡迢迢趕到這裡來莫不是來尋人，就是無家可歸，我不問你自何處來，也不想知道。隻是你到了這軍中一日，就要一日為這軍中效勞，這點計量你可做了？”

“先生為何知道我是、千裡迢迢趕過來的？”

那漢子喂好了馬，又在馬廄中輾轉幾圈，終是牽了一匹棗色馬向外走去。在經過鐘離瑞時打量了他一下才道：“見得多了，也就知道了。小子。你可會包紮？”

“嗯？”鐘離瑞有些反應不及，隻是點點頭。那漢子見了也點頭“既然這樣，你跟我走，司馬這活雖算不得複雜，但也需精細，我會讓其他人前來做這些。近日有許多傷員需要照顧，你剛來，軍中一切都不熟悉，不妨與他們多做些了解。”

鐘離瑞來不及解釋，就這麼跟和他走到一處賬内。裡面血氣沖天，剛到帳口，鐘離瑞就聽到一陣接一陣的哀嚎，或低啞或高亢，有些甚至變成了呻吟嗚咽。

鐘離瑞心中一緊，他在軍中多年，兵士受傷很是常見，但自西南回來後再聽這聲音，還是不由膽寒。

那漢子見他呆在原地，目露驚懼之色，想着可能是初次碰到這等場面，被吓到也正常。他開口道“喂！小子？吓到了？你要是實在看不得這場面，就先回去喂馬吧，我這人别的不說，欺負新來的到是不會幹。”

“不用了，副将大人。我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就進去。”

“哦，那行。不是……”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他方才可一句關于自己身份的話都沒說。話未說完，鐘離瑞就已經進了帳子，更來不及詢問。

鐘離瑞走進帳子裡，詢問了負責包紮的小童，才拿着東西走到一位傷患面前，他詢問了大緻傷情之後就開始為士兵包紮，将這位兵士的傷腿固定好之後，又将其他的傷處處理了，他的手法算不得多麼細緻内行，但也有模有樣，半天的時間就已經醫治了大半傷員。

醫師來的時候，見到這狀況還驚喜了一下，但也僅限于一下，随即便呵斥他們做事去了。

在幾個人的努力下，軍中傷兵還算得到了妥善安置。

但好景不長，不過兩日時間，軍中傷患陡然激增，一行人手忙腳亂，但還是深感無力，隻能眼睜睜看着一波一波将士被送進帳子，又一個挨一個沒了生機。

鐘麗瑞知道，這定然是前方快要抵擋不住了。

很快，軍中就發布了招募令，說會保障妻兒家人平安無虞，每人十金，用作兵士奠儀與家人撫恤。

鐘離瑞并不想與這些兵士争搶這些錢财，二哥又身受重傷，必然心力交瘁，也沒打算煩他，所以沒有知會，下榜之時便毛遂自薦前去了。

這一行軍就是十日，起先戰況還算穩固，雖有流民但尚能安置，但就在第十一二日，戰況突然不受控制，城中百姓慌不擇路、逃竄各地，難以控制，軍中小報稱突厥加兵偷襲，城門将破。

帶兵的将軍又剛巧被困城外，群龍無首，亂作一團。

就在此時，一聲巨大的炮響在身邊炸開。

“怎麼了這是？”有人問道，他還沒有聽清同鄉的回答，就眼睜睜看着一陣轟鳴與巨大火焰之後，周圍遍是狼藉。

他自己也被巨大的聲響震得渾身發麻，瞬間倒地，他試着喊人過來，想擡起手臂卻感受到了極強的痛楚，身體似乎被什麼束縛，動彈不得。

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剛想振作自己，卻被一陣溫熱的液體染紅了視線，瞬間天地一片赤紅，緊着着一位同鄉的臉直逼他的臉，随即很快地滾走了。

他想起之前話本中提及的“城郭大敗，血流三十裡。”心中突然感慨萬分，驚恐、畏懼、了然、欣喜，最後都化成了有心無力，随着不斷丢失的觸覺，掩埋進殘城的塵埃裡。

原來那血真的能流三十裡，這城郭足足有三十裡。

“報——城門将破！”探子來報信時，軍中已亂作一團，副将也深受重傷。援軍還未趕到，小道消息稱援軍遇上山匪截殺，三日内怕是趕不過來。

鐘離瑞正帶着一隊士兵奮力厮殺，沒想到卻收到了“撤兵”的軍令。旁邊的小兵告訴他，副将說讓他們速速撤離，後方半裡有一處暫可保命的山洞，副将讓他們在那裡等待援軍。

鐘離瑞沒聽他說的山洞究竟在何處，也沒心思管怎麼撤軍，隻是問道“那副将現在何處？”

“還在城樓上。”

小兵知會了些許兵士，便依軍令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