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幅景象，洞中還有一息尚存的漢子都哇哇大叫出口，他們也鬧不明白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聽那女人表情嚴肅指着一個離得近的漢子道“去，帶路！”

這時候他們哪敢不從，這女人不會真是什麼妖女吧？這村寨裡都傳，她會妖術，會讓人自己砍下頭顱，再看看死狀奇慘的王二行，也不敢不信了。

上這龍虎寨有兩條路，一條就是那條峭壁，一般人爬不上來，一條則是林間小道，在山寨的另一出口，很是尋常，但路很隐蔽，一不小心就能迷路，由熟人帶着才能安全出去，不然就隻剩等着山上豺狼啃食的結局了。

瑤姐眼睛掃了一個喽啰一眼，那人即刻抖如篩糠，她見狀呵斥道“去，把那顆豬頭帶上。”那人哆哆嗦嗦，走到王二行的被砍的頭旁邊，瑟縮着拜上幾拜，口中不斷念叨着“請二爺原諒，我不是故意的。”重複了很多次，才将那頭裝進旁邊的人遞上的盒子裡。

一行人在頗為詭異的氛圍中走到了一片樹林之中，原來這山路七拐八繞的也還是通往那片熟悉的山林，将士們的屍身已經不見了，鐘離瑞忍不住歎出一口氣來，他連給弟兄們收屍都趕不及，可真是無能。

在楊威肩頭的燕銘卻開口了，他已經奄奄一息，氣息也很是微弱，一句話被他斷斷續續說了許久才完整地傳到鐘離瑞的耳朵裡。

他說“将軍、不用、不用擔心……那些、将士們、已經……已經被、妥善、安置了……您不、不用、憂憂心，他們、他們一定、一定……能、回到、大興的。”

鐘離瑞有幾分動容，他站直了身體，用從未有過的肯定語氣道“嗯。他們會的。”

“嗯。”燕銘輕輕笑了一下，卻引起了身上的疼痛，嘶嘶痛呼幾聲，鐘離瑞道“燕副将，好好休息，少說幾句吧。”

“嗯。”燕銘點點頭，趴在楊威背上一動不動了。

一行人走到山下，還未到巡撫衙門，就看見一個一個穿着士兵服飾的人快速奔過來，一下子半跪在鐘離瑞面前“将軍，趙财跑了。”

“怎麼回事？”鐘離瑞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急切地問道。

那位士兵即刻撲通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将軍，都是我們的錯，讓那趙财跑了，是我們不對，着了他的道……”

鐘離瑞打斷了他的忏悔，問道“在哪裡跑的？”

那人左右看看，極為心虛道“在府衙内。”

“帶我們去看。”他顧不上其他事情，直奔府衙，而除了背着燕銘的楊威，其餘幾人都沒有入内。

瑤姐帶着一行人走到城門前，恰巧碰到從山上匆匆趕來的楚風，勾出幾分譏笑“怎麼？跑這麼幾步就累成這樣？”

雖是這樣說但還是用衣袖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你去把人都叫來。”

“行吧。”楚風答應的很是勉強，但行動上卻沒有絲毫怠慢。他幾步走到城門下，也不知從哪裡招呼了一批敲鑼打鼓的人，碰碰锵锵地唱起曲來。“欸～鄉鄰鄉親都來看嘞～惡霸王二行欸～被那大刀一斬而下嘞～痛快欸～痛快欸～大快人心欸”

“你看這肥頭大耳面臉橫肉～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嘞～報應及時爽欸……”鐘離瑞看不懂這架勢，但是這招确實奏效很快，原本躲在暗處的人都陸陸續續探出頭來，他們有的頭上還帶着孝，聽到這陣勢竟然也有人跟他們對唱起來“欸～你隻懲這地頭蛇嘞～卻怎知我等尋常百姓～受多少苦楚受多少苦楚欸～官匪勾結民不聊生欸～朝廷狗官十年盤剝欸……”

瑤姐也不幹涉他們，讓人把王二行的頭顱吊在城門上，那場面原本該是有些吓人，卻引得更多人出來觀看，一多半穿着孝衣的人嘻嘻哈哈狂笑起來，甚至有些邊哭邊笑，場面很是滑稽，卻無人在意，都隻朝着那顆頭顱發狠一般奔将過去。

鐘離瑞與楊威到的時候，城門下盡是吚吚嗚嗚的哭呵還有随着鑼鼓的悲戚曲調，那不斷湧動的白色與這場景相互應和，讓他心驚不已。

來時的場面有多麼其樂融融，現在的場景就有多麼讓人疼痛難忍。

從進入這洱城起，他便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的無能，每走一步，他都不能順利應對，還要靠各路人的幫忙，他甚至連一個趙财都看不住，現在去請援軍，還要請人幫忙，他真的是廢物一個。

鐘離瑞看着眼前騷亂的人群，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原本是想就這麼追過去，可是這城中的百姓還未安定下來，他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走了，太沒擔當了。

他站在原地心亂如麻，想要吩咐手下将人群隔開，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正在他猶豫不決之際被一雙手拍在了肩膀上。

那雙手溫柔又有力，他甚至從中感受到些許熟悉，是太久沒見了麼？竟然這個時候也能想到叔叔。

鐘離瑞偏過頭，試圖透過森嚴的面罩看向那雙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那個人什麼也沒說，就是那麼站着，但鐘離瑞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靜下來，他從不知道除了叔叔之外還有别人能讓他這麼快地恢複理智與安定。

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那人收回手，緩步踱進湧動的人流裡。

眼看着城門吵嚷，百姓紛亂，鐘離瑞深吸一口氣，在往前看時就多幾分堅定與珍重，他叫來楊威，不重不輕卻又威勢迫人地道“走，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