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就罷了,他還手賤的曲起指節,輕輕在棺材闆上敲了敲。
真是生怕人家不詐屍。
他湊得近,棺材之上的痕迹皆看的一清二楚。卻見這棺材做工甚好,木料也不差,隐約能聞到絲松香,不過更濃的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絲絲縷縷的血腥氣便是自這裡逸散而出。
打眼看去甚是規整的棺材,可其蓋闆邊緣卻刺出些雜亂的木茬,蓋邊正中之處的木料翻起些卷邊來,道道極深的劃痕刻印其上,觸目驚心,有幾處的木皮都整個掀了起來,露出其下褐褐黃黃的木紋來。
看那架勢,就好似有人極其暴力的掀開棺蓋,而後又将其蓋了回去。
想必這便是那新娘子破棺而出時留下的痕迹。單看着便甚是駭人,若是這一爪子撓人腦袋上,隻怕是天靈蓋都要飛出去。
不過……
謝行塵直起腰來,看着整一間布置的甚是妥帖的靈堂,擡手摸了摸下巴。
據他所知,這對小夫妻成婚之日為六月丙寅,正是三娘煞之時,很不吉利,故而給他留了很深的印象,而現下為六月乙巳,短短三日功夫,怎可能将個喜堂改成靈堂,棺木供桌皆一應俱全,全然不似倉促搭出來的。
除非,這樓本就不是什麼喜堂,新郎官和新娘子也根本不是為邪祟所害,隻怕是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經死了!
哪有什麼縣太爺被算命先生诓騙,分明是二人狼狽為奸!
今日所謂的除邪也隻是個诓人的謊罷了,為的就是将他們騙進來滋養所鎮之物罷了。
隻是——
思緒電轉,謝行塵自懷中摸了道符箓出來,一抖腕子輕飄飄扔到了那副棺材的棺蓋之上。
緊接着,他口中咒文一念,翻手将掌心猛然拍向符箓!
“轟——”
巨大的震響貼耳炸起,碎木驟然間當空爆起,炸做無數碎屑煙塵,滾着灰黃的浪蓦地撲至面前。
整個棺材闆瞬間被擊飛了出去!
而後嘭然一聲巨響,又是一陣裹着木茬的煙塵炸起,棺材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頃刻間四分五裂。
不過一瞬之間,謝行塵就這般毫無負擔地掀了人家的棺材闆。
待激蕩而起的灰塵緩緩落定,他被嗆地咳了兩聲,伸手于面前扇了扇,才不緊不慢地湊到棺材近前,借着火光向下看去。
這一低頭,當場同個雙目暴睜的花白大臉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
棺内的屍首極是猙獰,幹涸的血水自頭頂蜿蜒而下,近乎爬滿了一整張臉,似個巨大的蜘蛛伸着細伶伶的足般,将整張臉切做黑一道白一道。那張臉凝固着大駭之狀,雙目好似要生生自眼眶中擠出,瞳孔卻依然渙散,恍若帶了層白障般,死氣沉沉。
再向下看去,屍首死狀凄慘,脖子以下都看不出形來了,大片血迹塗滿了棺壁,殘軀已然被開膛破肚,五髒六腑被生生挖出,不知去向。
而這猙獰屍首旁的棺側,還落了個四方的銅腰牌,也已被血水裹了個透。
哪怕都快沒個人樣了,他還是能一眼分辨出,這具屍首正是約莫一個時辰前離去的縣太爺。
火光飄忽,謝行塵粲然而笑。
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縣令終是落得個害人終害己。
這該叫……天道好輪回?
謝行塵笑吟吟地摸了摸下巴,兀自砸吧了兩下嘴。
可是很快,他的神色就倏然一變,揚起的嘴角咵嚓一下落了下來,近乎是瞬間經曆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說好的報酬還沒給呢!!!
突然意識到此事的謝行塵心裡抓耳撓腮地叫喚着。
無良東家!怎麼不給錢就先死了!
本想着接個活能大賺一筆,結果沒撈了幾個子,命倒是好懸搭上。
跟那個屍體無言對視片刻,謝行塵幽幽地歎了口氣。
可他還是不信邪,空着的那隻手在棺上懸停了半晌,最終似是下定決心般,撚起兩個指尖,忍着刺鼻的血腥味,慢吞吞探進了棺中。
雖說他稱得上不修邊幅,也不是沒在屍體堆裡摸爬滾打過,但總也不至直接伸手到一片血絲糊拉中劃拉。
半懸空着手停了片刻,他仔仔細細對那屍體上下看了一圈,終于尋了處尚有些幹淨的衣角,伸手輕輕扯了下。
多虧這縣太爺衣裳料子好,被他這般扯着也絲毫不帶損壞。他手上發力,直接扯着那方衣角,将裹在屍體之下的衣衫一并拉起,硬是将屍首扯的翻起個身來。
半身探入棺中,謝行塵屏着呼吸,終于在屍首身下斷裂的鞶革腰帶上尋得了一個小荷包。
他托着火符的手向下探去,指尖一勾,動作迅速地将那個小荷包扯了下來,另一隻撚着衣角的手也順勢卸了力,抽了回來。
空閑的手接過荷包,虧着有衣衫和腰帶阻隔,這荷包竟未曾沾到多少血水。
謝行塵拎着系于荷包之上的細繩上下颠了颠,聽得裡面嘩啦啦錢币碰撞聲響,一聲一響好似正敲在他心坎上,他面也上終于又換上喜色,滿意的點了點頭。
“叮。”
正當他晃着荷包時,身後阒無人聲的黑暗中,忽地傳來了道極細微的金屬碰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