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說,我想回到過去,回到嶺南,回到病榻之上,回到隻有你在身邊的日子,你也可以給我嗎?
空氣仿佛凝滞。
李淩緩緩擡起頭。
閃電猶如銀蛇,劈空而下,照亮一瞬天地。
君卿憑借着那一瞬,看見他猛然收縮的瞳孔。
無數銀花炸開在地面上,濃重的潮氣一寸寸侵蝕着人的五髒六腑,令其窒息。
“我該稱你什麼呢,”君卿撇開眼,輕歎了一口氣,“季笙,逸璟,燕王,李淩?”
她的眼睫也挂滿了細細密密的霧氣。
“還是師父?還是,兄長?”
無形的刀劍随着每一個字一寸寸将他貫穿。
李淩未開口。
“……師父。”她擡手将他淩亂散在臉前的發絲理好,用衣袖擦幹他臉上的雨水,就像是他曾經無數次安慰病中的自己那樣。
“就真的不能抛下一切,和我永遠在一起嗎?”
李淩想避開她親昵的動作,但是身體卻與理智背道而馳,反而貪戀起來。
他的目光濕漉漉地,眼睫上也墜着雨水。
“你知道,我從小身邊就隻有你一個,你比任何人對我來說都要重要。”
她繼續誘惑。
“或者,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李淩垂下的目光幾經變化,末了重重舒了一口濁氣。
“君卿……”他的聲音飄忽又沉重,“你忘了嗎?你是我一手帶大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她帶入懷中,另隻手在她身上迅速點了幾個穴位,她的意識瞬間消散,身子軟綿倒下,被他接在懷裡。
李淩靜靜凝視着她的眉目,神情哀傷,喃喃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
一輛馬車疾馳在山野之間。
車轍碾過,濺起無數泥水。
君卿被颠醒,隻覺渾身全酸麻無力,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周遭環境。
雙手被束縛于身後,整個人側卧在馬車中,因為墊了極其厚的軟墊被褥,她并沒有受多大勞累之苦。
隻是剛一動,就聽見了金戈之聲。
君卿朝自己的雙腳望去,正是一副黑色的鎖鍊。
看來李淩這次是鐵了心也要将她送走。
她側耳傾聽着,外面應是隻有一人在駕着馬車,并無其餘随行之人。
聽其揮鞭之聲,不像是位内功深厚的高手。
這倒是出乎意料。
君卿将雙手從後繞至前方,探入衣領中取出那枚玉牌,正準備運力去擊,陡然發現丹田空無一物。
她不敢置信,又運了十幾次力,心一點點沉下去。
怪不得,怪不得!
她五體具在,也并無任何内外傷,能在這麼短時間内将她一身内力化為烏有,看來隻可能是化功散一類的藥物所緻。
君卿深深呼吸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說來奇怪,一般習武之人的耳聰目明除了經驗之談外,大多還是賴于其深厚的功法。據說有修煉至臻鏡的高人能目極千裡,聞聲八方。
雖然她丹田空虛,但五感卻依舊敏銳,身體也依舊是輕盈之态,甚至相較于之前更能感受到脈搏經絡。
更像是……将她一身内力融進了骨血之中。
君卿正思量着推演着各種恢複功力的可能性,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她閉上眼睛,有意将呼吸放重。
有人探身進入将她抱出了馬車。
她聞到了濕重的草木香,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應該已至郊外。
天像破了洞一樣下個不停,短短幾步路,她卻被牢牢抱在懷裡,隻濕了點外衫。
君卿感覺到自己被輕放在床榻之上,趁其松手轉身的一瞬間,飛身上前點住了那人的穴位。
這是一間十分簡陋草屋,甚至有的地方還在漏水,屋内陳設簡單破舊,看積灰程度想來有一段時日無人居住。
從窗外眺望而出,落雨細細密密鋪滿所有的天地,隻見朦胧遠山之影。
“你是燕王的什麼人?”她捏住他的咽喉,“他讓你帶我去何處?”
那人并未答話,君卿手上力道一點點收緊,他也并未掙紮。
異常的沉默令君卿又想起來方才他對自己的照顧之态,緩步繞到他身前。
金屬腳铐随着她的行動發出撞擊聲。
那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一雙眼睛。
“汨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