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斬草需除根,方能無後患。”
君卿:“我不濫殺無辜,況且他不是草。再者,他是個惜命之人,若是告發我們他自身也難保。”
“你剛剛給他的不是毒藥,待他回去一診便知。”
君卿終于慢下腳步,轉頭望着他的眼睛:“‘斬草需除根’——按你們組織的訓誡,必然不會相信他曆經此事還真能全身而退,就像你覺得我不應該放了他一樣。”
汨羅了悟,但是那話仍舊刺痛了他,也許她隻是順口之說,可正是這“順口”深紮進了他心中最潰爛之地。
君卿見他撇過眼,低聲道:“我已經不是飛花的人了……”
他脆弱又倔強的神色被她盡收眼底,君卿忽然有些不忍心,因為她是故意說那話來刺他的。
既然脫離了那吃人的組織,深根于他心中的一些觀念,若無有人在旁撕開來讓他看着,也許他也意識不到那是需要改變的。
君卿抿了抿唇,終是軟下心來,輕聲道了一句:“抱歉,是我失言了。”
汨羅沒料到她會道歉。
自他有記憶以來,生命中充斥的不是謊言,就是算計,那些好言好語,不論是他也好,還是與他一同長大的“生死之交”也好,也都不過是玩弄人心的手段罷了。
而她,端的清風朗月之姿,行的名正言順之事,眼中心中全是赤誠之情。
他竟然一時不敢對視,隻覺得她之前所說也并無過錯,他本就出自飛花,一言一行皆受訓誡,可不就是如出一體麼。
汨羅聲音模糊不清:“你也沒說錯……”
君卿直接停了腳步,汨羅不解何意,隻能跟着停下來。
周遭已經開始有些小販挑着新鮮蔬菜叫賣,行來往複,絡繹不絕,隻有他們靜立于人群中對視。
“不,我說錯了。你既有勇氣有能力離開,你們必不可一概而論。以後倘若還有人像我方才那樣說,你得知曉他們說的是錯的。”
她的神情那樣清淡,可是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的擲地有聲。
汨羅被砸得神魂皆颠倒,一時間竟覺得鼻尖湧上一股酸意,直往眼眶中竄。
他忙扭過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待到二人按剛剛所脅之人描述抵達城北,果然遠遠就看見一個極其富麗堂皇的庭院,占地規模遼闊,簡直比起朝廷官員的府邸還要氣派。
這其中每一磚,每一瓦也不知是用多少百姓的血汗黏砌在一起,散發着揮之不去的腥味。
君卿交代道:“我先去探看一番,你藏身好,哨聲為号,若非必要,你切勿露面,以免旁生枝節。”
她縱身一躍,進了高牆之中。
汨羅于庭院後處尋了個地勢高處,藏匿了身影,謹慎觀之。
院中無人,隻有嬉笑聲從前方的殿中傳來,其中夾雜着女子的嗚咽與掙紮叫喊,聽起來正行非人之事。
她徑直上前,輕手一推,殿門大開。
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君卿不由得蹙眉。
幾個尚清醒的迷蒙着眼回頭望,日光從她身後刺入,他們忙擡手半遮了眼。
隻見那白衣女子,衣袂飄飄然仿若谪居人間的仙子,輕紗覆面,更是猶抱琵琶令人想一探究竟。
“呦!”其中一個男子敞着衣服晃着身子站起,“哪來的美人?這是走錯了地方還是……特地尋了爺來的哈哈哈——”
“你姓江?”
那聲音仿若傳自九尺之寒。
“哈!”那男人大着舌頭喜道,“還真是來尋二爺我的!”
他将手中抓着的女子往地上一扔,就要朝她走來。
“你可曾在五日之前于蒲州城外一村中行燒殺搶掠之事?”
“呦!你這娘們莫不是個漏網之魚!上趕着求二爺我寵幸的!早知道你如此姿色——”
他話沒說完,君卿一甩衣袖卷起供在一旁鐵架處的那柄飛花劍朝他擲去,一劍穿喉将他牢釘于牆上。
他的眼球爆出,嘴巴還張着,他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那血液汩汩流出,沿着牆壁蜿蜒而下,将一整面牆都染得通紅。
瞬息之間,斷了氣。
屋内衆人見此駭人慘狀,均倉惶畏懼不知所措,尖叫求饒聲此起彼伏。
她右掌于空中用力一抓,那柄劍顫抖起來,自拔而出,鮮血随之噴湧,濺在地上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
她看着那懸于空中的染血之劍,盯着滿室驚惶,沉聲道:“有罪之劍,當誅有罪之人,方能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