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系統第一次出現。

那時幾個人在遊輪上陪蘭伽玩拼圖，五千塊的抽象畫拼圖，高級難度。

蘭伽穿着冷白色的雪衫，質地輕薄，房間的燈很亮，光影交疊間映出猝然收緊的腰線，腕口處嵌着造價不菲的藍色碎鑽，遠不及他眼中的幽藍動人，左耳垂落的十字架隐匿在發絲間，是最翩然明豔的少年模樣。

蘭伽喜歡趴在地上拼，他身下墊着慕封找來的毛絨毯子，拼圖框很大，需要蘭伽一會兒直起身，一會兒彎下去。

圓潤的弧度擡起落下，時不時繃緊，踩着球鞋的周凪敞着腿坐在蘭伽正後方，眼睛收不住地看過去，如果不是他主動坐在這個位置，真要懷疑蘭伽是故意的。

嗓子幹澀，周凪灌了口酒準備調侃幾句，這口酒徹底燃起火，順着神經燒得周凪眼眶發紅，話沒說成，飛快竄進衛生間。

霍祁蹲在蘭伽身邊，與蘭伽細談即将發行的新拼圖，時不時遞一塊拼圖上去，盡管他本人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門外腳步聲漸起，與此同時，一道斷斷續續的機械音在蘭伽腦海出現。

【系統…呲……已激活，直播…同步中。】

【姓名：蘭伽。】

【當前您的生…命值：100。】

【受突發事件影響，此副本禁止…呲…暴露系統，一旦…違規，扣除全部生命值。】

遊戲大廳無限直播區，流量少得可憐的最後一頁接入一個第三方直播間，小電視灰撲撲的邊框和周圍的炫彩花邊格格不入，直播間最上方寫着：“由于資金不足，該直播間僅提供觀看服務，交流讨論移步未命名公會官網論壇。”

【任務…發布中。注：系統首次啟動無保護措施，或将直接進入懲戒模式。】

“什麼？”蘭伽拿着拼圖的手一頓。

“怎麼了？”霍祁不動聲色靠近，左手繞過後背撐在蘭伽身側，一眼看上去像把蘭伽抱進懷裡。

他先是看着蘭伽黑羽扇般輕顫的眼睫，随後才看向蘭伽手中的拼圖，平和道：“拿錯了？”

蘭伽輕聲說沒有，下一瞬兩個選項和倒計時一起出現在蘭伽眼前。

【A：強吻霍祁。】

【B：和霍祁、周凪說慕封的壞話。】

這是什麼，蘭伽伸手向前揮了揮，發現這兩行字還在，然而倒計時已經數到3。

2。

1。

【檢測到未在規定時間内作答，視為消極通關，已存檔，即将開啟懲戒模式，請做好防護準備。】

拼圖從指間滑落，蘭伽面色遲疑，詢問身邊人：“霍祁，你有沒有聽到……”

嘭——！

話沒說完，一聲轟天巨響伴随沖擊波猛烈襲來，頭頂的燈忽閃着熄滅，不等應急燈光亮起，刺耳的警報唔哩響徹。

秒厘一瞬，蘭伽的身體高高抛起，拼圖碎片震在空中，化作細刃擦着蘭伽的肌膚劃過。轉眼間船體三十度翻轉，房間裡未固定的擺飾紛紛掉落，玻璃瓷塊碎成殘渣砌向牆角。

霍祁撈着同樣下滑的蘭伽，全然不見平日的溫良，快而狠地把蘭伽抱到沙發上。

衛生間的梳妝鏡、門框上的磨砂鏡都碎了個徹底，周凪砰一聲從衛生間裡甩出來，他穿着球衣球褲，眼下半個身體刺着玻璃碴子。

霍祁伸手拽了一把隻勾住個衣角，周凪滾在牆角一動不動，血嘩嘩地往外湧。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蘭伽耳邊隻有刺啦的嗡鳴，周遭的一切成了模糊的重影，手臂也劃傷好幾道，細密的血珠正緩緩滲出。

船艙加速傾斜，霍祁立刻揪出放在隔闆裡的救生衣給蘭伽穿，接着用力捏了下蘭伽的臉，試圖讓蘭伽清醒：“房間裡的救生衣不夠，我先送你出去。”

亮橙色救生衣穿在身上，霍祁護在蘭伽身後，指着斜對面的房間：“對面有多餘的救生衣，周凪傷得不輕，我們的動作要快。”

他們所在的房間長十米寬八米，外帶一個衛生間，門剛好嵌在短的那一邊，腳底下還有張不足一米的短沙發。

這一層都是中大型房間，唯一窄小的貨艙恰在他們斜對面。

蘭伽擡手掐了自己一把，沒時間去想那些奇怪的聲音是什麼，他低頭看了眼身邊的霍祁，隻見霍祁左腿膝蓋的位置嵌進去一截長長的碎玻璃，整個人以一個别扭的姿勢蹲守在他身邊。

見蘭伽點頭應下，霍祁立刻兩手交疊，示意蘭伽踩上去，托到腳的霍祁手臂彎曲蓄力，猛地将蘭伽推了上去。

距離門框依舊四米有餘，傾斜角度不斷加大，他竟一點也不擔心蘭伽摸不到門框。

一刹騰空的蘭伽往高處躍了兩米開始下落，電光石火間，蘭伽蹬上牆壁，以力借力實現二次騰空，雙手用力握住門框，動作靈敏得超乎常人。

手臂傷處往外滲的血像找到了裂口，滲透衣衫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蘭伽忍着痛迅速站上不足數十公分寬的門框。

走道盡頭已經湧入海水，一具屍體時不時浮現，帶着不可忽視的陰森寒意侵占船艙。

蘭伽的腿不自覺地顫起來，是在做夢嗎，一定是在做夢吧。

蘭伽深呼一口氣盡力保持冷靜，他立刻将身體縮成一團，以門框為支點，所有力量往腰部集中，像一隻守在牆沿上的貓，下一瞬毫不猶豫對準斜上方的貨艙飛身躍出。

噗通兩聲悶響，觀察不到情況的霍祁立刻着急起來：“蘭伽！”

蘭伽跳得匆忙，沒刹住撞在了貨架邊上，聽見霍祁喊他，壓下嘴邊的痛呼：“我沒事，找到救生衣了！這邊還有繩索，急救包，我多拿一點！”

“好，注意安全！”

蘭伽不敢猶豫，顫|抖着将繩索一頭穿過救生衣，繞了幾圈搭在肩上，盡可能空出雙手。急救包是很尋常的樣式，兩隻手那麼大，蘭伽想了想，張嘴咬着急救包一角，飛快踩上門框準備跳回去。

短短幾秒，海水上漲數米，距離原先的房間隻剩了不足六米。

蘭伽的呼吸越發急促，眼睫顫着上下碰了一下，在這不足0.2秒的時間裡，海水竟蹭蹭往上漲了五米！

冷汗浸濕衣領，蘭伽僵着脖子朝海水看去，高度緊張中眼睫再次相碰。

倏——！

冰冷的海水瞬間灌入貨艙，推着蘭伽狠狠砸向貨架，混亂中救命的繩索成了索命的兇器，緊緊束縛蘭伽的雙手。

陣陣深寒麻痹四肢，蘭伽竭力踩上坍塌的貨架露出腦袋，不足數十公分的空隙不斷擠壓，死亡逼近的那一刻，理智如堤壩潰崩，蘭伽本能地呼喚起另一個名字。

“慕封！救…唔……”

海水填滿貨艙，繩索另一頭死死攪進貨架，蘭伽被困在角落動彈不得，許是聽到了呼喚，慕封擦着門框進入。

隻是下一秒，蘭伽猛地睜圓了眼睛。

慕封胸口破出個大洞，血液幾乎流失殆盡，露出泡得發白的髒器，他被海水卷着，面無表情地朝蘭伽飄過來。

爆炸發生的那一刻，走到門口的慕封直面沖擊當場殒命，那具若隐若現的屍體，那具屍體是……

走道盡頭沉浮的屍體和面前僵直飄來的慕封反複閃現，極度驚懼下蘭伽張口尖叫，冰冷的海水鑽入喉管，溺斃的窒息感拖拽着蘭伽的身體下沉……

【扣除生命值20，懲戒模式即将關閉，回檔準備，3，2，1。】

一切按下後退鍵，海水退去，貨架上的物資歸位，蘭伽被無形的大手操縱着回到原來的房間，玻璃殘渣從地面抛向原處，變成完好無損的窗鏡，傾斜的船艙一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