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相似的血緣，但伊莉西亞卻始終看不懂這與她血脈相連的兩個人。

伊莉西亞微涼的指尖勾着陸劍屏的手，他不太敢緊握，用慣了刀兵的手無論何時，在面對伊莉西亞時都顯得難以安放。不論伊莉西亞的能力成長到什麼地步，陸劍屏還是忘不掉初見時伊莉西亞看向他的神情。

那雙噙着淚的眼睛看起來太悲傷，讓他也跟着難過又無措起來，像即将破碎的湖面，波瀾欲起。

陸劍屏那時少見的對陛下産生了些怨怼，為什麼要殺死這個孩子，為什麼要殺死......

他們。

那些擋在帝國征伐路上的每一個生命，有罪的，無辜的，狡詐的，無畏的，陸劍屏作為帝國的刀劍，毫不遲疑地執行陛下的所有命令。

但在夜裡他閉上眼時，陸劍屏意識到，他始終是那個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實驗室裡懦弱的私生子，困在血色的夢裡惶惶度過一夜又一夜。

伊莉西亞，照月，殿下......

陸劍屏幾乎是滿懷期待地等待着每一個關于伊莉西亞的任務，他終于可以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可以守衛的目标，而非無止盡的殺戮，他要保護這個孤立無助的孩子，兄長的後代，帝國的皇儲。

一個賜予他赦免的對象。

那雙手松開了。陸劍屏才有些恍惚地頓住腳步，看着伊莉西亞掠過他走向主殿，夕陽沉沉的金紅色光輝墜在她身上，遙遙看去又恍似那隻鳳凰了。

偌大的宮殿裡照例沒有任何侍從，皇帝半倚在王座上，不耐煩地翻着文件，看到她來，才伸手召小狗似的搖了搖。

一步步走近，盤踞在伊莉西亞精神域裡的那道外來精神力也隐隐外散。精神域裡有其他人的精神力，說起來挺惡心的，實際也不好受，但皇帝的精神力确實非常好用。以伊莉西亞目前的能力，靠自己還無法完全跟上加西亞的課程，但燕南策的精神力，僅僅是一道分支，就足夠伊莉西亞操控整個艦隊。

靠坐在王座階下，燕南策伸手碰了碰伊莉西亞的眼尾，語氣遺憾：“還是看不見啊。”伊莉西亞沒有回答，她剛失明時這人聽着明明高興得很，雖然她這會兒已經隐約能看見些大塊的色彩，但她并不打算說。

一塊小玉章咕噜噜滾到伊莉西亞面前，“給你的，”燕南策扯着伊莉西亞的一縷黑發，迅速編了條小辮，他現在已經很熟練了，“收好了，弄丢了可沒有備份。”

伊莉西亞順從地把玉章塞進存儲器，她不會在沒必要的事情上和皇帝發生争執。

燕南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等你們趕到S1129星系的時候，楚家大概已經跑完了，”伊莉西亞擡臉轉向他，被捏了一下左臉，“不過那裡星盜聚集，你帶隊清掃完後，也是一道戰功。”

皇帝大概沒這麼好心會為她鋪路，伊莉西亞開始猜測他的動機。

“加西亞上将和第七軍團，就是你完成任務的獎勵。”燕南策的聲音帶笑，伊莉西亞警覺起來，正要開口，就被他捂住嘴。

“不要着急拒絕嘛。”皇帝把剛剛被他甩到一邊的文件遞過來，伊莉西亞用精神力“看”着上面的報告：情報處暗中調查出第九軍團長齊涉的家族，秘密私藏一名帶着皇室血脈私生子長達二十年，最近隐隐有了讓其面世的意圖。

“我倒是才知道，原來漏網之魚還不止你一條，”燕南策的聲音仍然帶着笑，聽起來卻很冷，第二隻小辮編得不太對稱，他慢慢梳理開，又仔細比對着角度重新開始編，“我可沒勁帶那麼多孩子，帝國不需要靠基因編輯污染血統的皇儲，照月，不要讓我失望。”

系上銀色絲帶就完成了，燕南策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手工，順便試圖再拍張照，被伊莉西亞擡手擋住，“陛下怎麼知道他的基因被編輯過？”

皇帝的長發垂落在臉側，因為距離太近，即使視力并未恢複，伊莉西亞也能看到眼前大片猩紅的色塊。燕南策看着伊莉西亞眼底浮沉的細碎金光，語氣愛憐：“沒有梧桐的鳳凰活不到十歲，神隻眷顧了你，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