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雄蟲審判蟲站了起來，他正準備開口，突然之間，整個作戰指揮室警報尖銳的響起，每個面闆自動跳轉到星圖頁面，各單元相互之間的信号連續傳遞，鍊式觸發，幾微秒之後，作戰室外影影綽綽擠滿了各單元的一級指揮蟲。

萊特看了一眼智能環，沉聲提醒道：“217區遭受到異源信号确定，觸發了警報，不排除是塔克星種族。”

“不……不可能！”雄蟲審判蟲皺起眉頭厲聲喊道，“第二集團軍已經毀滅了塔克大部分武裝力量，他們承諾過……”

他陡然住嘴，作戰室裡的氣氛在伊恩.諾頓了然嘲諷的微笑中變得凝固。

雄蟲握了握拳，又無力的松開，他看上去依舊十分鎮靜，但聲音開始變得顫抖：“現……現在最快離開這裡的線路……”

“請審判員放心，我們375攜帶足以毀滅整個星系的□□。”伊恩微笑道，“并且，我，伊恩.諾頓，承諾，我和我手下的蟲願意為了蟲母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轉身猛地推開作戰室的大門，門外黃沙在一排血紅的警報燈影之中盤旋着飛舞，沙塵之下是羅列方陣的沉默肅穆的将士。

他們在門大開的那瞬間齊齊擡頭，數百數千雙形态各異的眼眸冰冷的注視着室内三隻來自遙遠的齊奧爾科的審判蟲。

那隻雄蟲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在身後兩隻雌蟲嘶聲力竭的尖叫聲中極力維持着表面的鎮靜：“對，您說的對。伊恩……哦不，諾頓少将，敬愛的少将，我……我想明白了，設想的未來和殘酷的現實的确是一個令蟲難以抉擇的問題。當……當然，為了蟲母，審判庭會重新商讨涉事蟲員名單。”

他艱難的扯出一個笑來：“如果……如果我們能夠安全返回齊奧爾科的話。”

伊恩挑眉：“可是375的軍事審查還沒開始……”

“我們完全可以遠程處理！”

“涉事蟲員……”

伊恩重新坐了下來，他向椅背一靠，臉上又出現那種優雅的笑容。

雄蟲審判員不敢笑，遠方的警報聲已經突破了他聽覺神經能夠承受的分貝，整個腦袋都在嗡嗡嗡的發顫，更别說門外的黃沙被火熱的狂風席卷了進來，尖銳的沙礫一起湧入嬌嫩的呼吸道，雙側肺部火辣辣的疼痛，他不敢說話，更害怕自己一張嘴，就被淹沒在這異星的沙石之下。

可是那群雌蟲還站在門外！

那個可惡的！狡猾的！伊恩.諾頓像個沒事蟲一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笑話！

雄蟲終于承受不了，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審判庭……審判庭接受375自查蟲員名單。”

伊恩微笑道：“萊特，送他們一程。”

審判庭的飛艦起飛後，很快越過近地軌道，沖破塔克星系的乳白色隕石組成的星塵環，駛入靜谧的黑暗之中，将375軍雌目光中的洶湧的冰冷的恨意和塔克種族帶來□□級别攻擊的威脅遠遠的抛在身後，三個審判蟲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氣。

在長時間相對無語之後，一位雌蟲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伊恩.諾頓看起來不像傳聞那樣……如果……”

另一個雌蟲猛然拽了一下雄蟲審判員的衣角：“第二集團軍承諾過我們的！他們必須為我們的安全負責！”

雄蟲不耐煩的撇開他的手，斥責道：“你們能不能長點腦子！伊恩.諾頓不過是為了保他的士兵而已。他還不敢對我們做什麼。齊格蒙提剛升職中将，他就敢對審判庭叫嚣，諾頓蟲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

說着，他看了一眼兩個迷茫的年輕審判員，不由得歎了口氣，補充道：“我們各退一步，我們對第二集團軍有個交代，他也能保全一部分士兵，大家互相成全罷了。”

雄蟲審判員想了想，再次點開375的聯絡頻道。

“怎麼？尊敬的審判員想要反悔嗎？”對面視頻中傳來伊恩.諾頓禮貌的問候。

“不，少将。”審判員輕聲道，“我隻是想提醒您，軍隊的審查不能停止，肮髒的思想會在空氣之間傳播。”

“難道所有看過這些文字的軍雌都該接受審判嗎？這不公平。”

“法庭對他們的審判就是公平。”

伊恩沉默了幾秒，沙啞着反問： “我不明白，他們做錯了什麼？他們并沒有觸及任何反動言論，他們對蟲母的忠誠天地可鑒。可是現在這些年輕的士兵，不過隻是寫了幾句話，幾個字，僅僅這樣，就要被你們釘死在恥辱柱上，這對他們太不公平。”

“這個不是幾句話幾個字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們寫了自由！自由！那些詩，那些充斥愛情、自由、欲望的文字簡直不堪入眼！伊恩.諾頓，這就是對至高蟲母的背叛！”

“你們未免太過苛刻。”

“諾頓蟲，我隻是提醒你，看好你的士兵，自由言論并非你一個軍隊涉及，事态如果不加以控制，律法隻會更加嚴苛。到那個時候，任何蟲都難以逃脫。”

雄蟲長長歎了一口氣：“蟲母在上。”

伊恩.諾頓憤怒的關掉全息通訊，苦悶和迷茫随即堵塞了他的心髒。

他凝視着逐漸安靜下來的作戰指揮室，看着監控頁面那些塔克種族的屍體從飛艦上像是肉塊一樣被士兵拖拽下來，年輕的少将突然開口問道：“自由……是什麼東西？”

整個作戰指揮室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那些一級指揮蟲不約而同的暫停手中的工作，他們有些迷茫看着自己的上司，有些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向往，更多的則是浮現出恐懼的神色。

他們沉默着，這間彙聚着蟲族頂尖智慧的作戰指揮室，竟無一蟲能夠解答這個問題。

伊恩無力的笑了一聲，揮了揮手，軍雌們松了一口氣，重新投入戰後清理工作之中。

“剩下的蟲，統計出來一共108個，我按照您的要求，重新更改了他們的系統内部信息，等下一輪轉周期結束，就可以安排他們進入邊緣戰區了。”

萊特将光闆放置到少将面前，繼續說：“隻是審判庭帶走的那幾個軍雌，恐怕……”

“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伊恩批準了萊特的申報，在文件上落下自己的基因密鑰。

萊特歎了一口氣，問道：“你就不怕塔克真的攻入戰區？217可算是最接近作戰指揮區的邊界了？你知道，他們審判庭自帶的信号源在通過反觸發通訊鍊路時候會被系統識别，自動生成一個僞信号向下一級鍊路發送觸發信号，回溯這個僞信号，塔克種族即使和我們間隔幾萬公裡，也能準确捕捉到我們作戰指揮系統始發信号源。”

但凡375反應遲了這麼幾秒，三億多噸恒星級□□産生的鍊式爆炸反應會将整個軍隊，整個星系，湮滅成粉末。

“當然，那些塔克不就是這麼幹了嗎？”伊恩攤了攤手，說，“這也節省了我們尋找他們的時間，一舉兩得。”

萊特看着少将那副高雅的姿态，不由得磨了磨牙：“一舉兩得？”

“當然。”

瘋子。

萊特心裡吐槽了一句。

伊恩站了起來，走出作戰室，幹燥的風夾雜着濃厚的腥臭，他眯起眼睛，看着天際邊爆炸後沒有消退的紅暈，低聲說：“繼續查吧，這個世界上，必然有一個蟲，在大家看不見的角落裡，持續性的散播這些蟲母忌憚的言論。這個蟲一天沒有找到，審判庭一天不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