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變發動機的光芒穿透稀薄的雨霧,将半邊天空映成金燦燦的落日晚霞。
随着飛艦的降落,發動機巨大的轟鳴聲響很快消逝在細細密密的田野雨聲之間,天空重新變回米爾福德雨日獨有的甯靜的銀灰色,徒留一道彎彎曲曲的尾迹在風雨之中漸漸暗淡下去,與這個星球其他渺小的塵埃一起,消散在廣闊的田野裡。
伊恩.諾頓就是這個時候踏入米爾福德的田野,細軟的泥土飛濺到他的軍靴之上,細小的雨點順着筆直的軍褲滑落,他皺着眉頭,快走幾步,将在微雨之中等待的年輕雄蟲拉進自己的披風。
嚴肅緊緊皺起的眉在手指接觸到雄蟲溫暖的皮膚之時微微松開,又在看清他發絲上的水珠時,再次皺起。
“怎麼不在裡面等我?”伊恩小聲埋怨道。
懷特掙紮開少将的懷抱,不自在的看了看身後跟着的一群軍雌,低聲問道:“現在無名星域的事情是不是歸第一集團軍管轄?我需要的物資……”
“哦,物資,當然。“伊恩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臂,心中不知怎麼有些不快,他挑了挑眉,示意身後的軍雌将準備好的清單拿過來。
懷特瞥了一眼神色不自然的少将,毫不客氣從軍雌手中拿走光闆。
顯然,這是伊恩一早為教授準備好的東西,軍用光闆已然錄入了懷特.弗朗西斯的基因密鑰。
等到第一集團軍的軍徽緩慢從界面上消散,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條目顯現出來,懷特顧不得下落的雨點,快速滑動着,目光從上而下掃視,随着閱讀,手指不斷輕輕敲碰光闆的側面。
伊恩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前往軍區待命,自己則是跟上教授的步伐。
田野的作物已有半個蟲那麼高大,頂端的青澀的穗子像是雌蟲的孕囊,靜谧的孕育着果實。
他們像是排着隊列的軍雌,即使在蟲族,農作物的生長也像士兵一樣受到軍隊的嚴苛的管理。
初春發芽,雨季生長,秋季豐收,一年生的作物如同底層士兵忙忙碌碌,但是等到冬季,就會被遺棄在這茫然的田野之上,成為下一季作物的肥料。
蟲族的世界沒有垃圾的概念,所有的物品都是可以回收再次利用的資源。
所以每當懷特遺憾的宣告一個士兵死亡的時候,他也忍不住的想,士兵的死亡,會不會也像這些已然被收割完全的作物一樣,被蟲回收利用。
小巧的無蟲飛行機在半空中盤旋,延申開來的屏障将冰冷的雨點阻隔在外,懷特擡頭看了一眼,将光闆還給少将。
他嘲諷的說道:“何德何能,竟然出動軍區最為先進的探索無蟲機為我擋雨。”
伊恩接過光闆,隻是安靜的看着他,并不說話。
懷特十分不解,甚至難以接受:“蟲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最強大的文明了,而且,而且,戰争不是結束了嗎?為……”
伊恩沉聲打斷他:“在我們分開這麼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懷特,你非要和我說這些嗎?”
“對不起,伊恩,我實在難以理解,我……我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說些開心的話。”懷特停住了腳步,他回避式的看向四周的安靜的草木。
雨停了,明亮和煦的光從高空落下,風也漸漸止息,作物搖擺的摩擦的細密聲響在兩蟲之間悄然停止。
懷特的目光落在少将手中的光闆之上,他沙啞着聲音,說:“第二集團為什麼要挑逗起無名星域的戰争?那些異星種族的二維武器又是從哪裡得到的?伊卡洛斯帶我去的秘密醫療處置區,那些軍雌,他們為什麼受傷?伊恩.諾頓,這些決定,真的是群體智能的選擇嗎?”
“是的,懷特。”伊恩打斷他,“我隻能告訴你,是的,所有的示意,皆出自偉大的群體智能。”
少将的聲音溫和卻不失力量,懷特看向他的眼睛,深藍色的眼眸之中隻有上位者的冷峻。
他說:“對外擴張的殖民戰争已經結束了,極端軍權主義不再适合這裡。懷特,你是一個醫療蟲,你應該知道,一個蟲隻有一個大腦,過多過于分散的權利對蟲族的生存和繁榮沒有好處。通過群體億萬次演算,隻有社會變革,蟲族才能繼續輝煌下去。”
“社會變革?說的倒是正義盎然,不過是黨派鬥争的幌子罷了。”
伊恩接下自己的披風,輕輕的蓋在教授的肩膀之上,柔聲說道:“不管如何形容,事實如此。社會變革,政權更疊,也許以後,不再會有什麼第一集團軍、第二集團軍這種稱謂,或許,按照其他先進文明一樣通過選舉或者别的形式,成立一個聯邦政府。”
懷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處于一個和人類文明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中。
前二十年的自己,痛苦的學習和接納完全不同于人類的屬于蟲族詭異的生理構造,說服自己在蟲族社會之中生存下去。
而現在,懷特的腦海如同現在天空一般透明而空曠,他甚至無法描述現在的感覺,這個能在彈指一瞬間将一個文明毀滅的蟲族,要踏入那些人類文明曾經走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