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如同一滴淚,忽地從霧蒙蒙的空中落下。
湖面泛起漣漪,連綿細雨,如絲如縷,綿綿不絕。湖畔的礁石被泛起的春水沒過,山谷樹林中新綠的葉尖被迷蒙的霧氣纏繞,然而擡頭望去,卻有嬌豔潔白的鸢尾花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盛開,在這灰蒙蒙潮濕的世界中像是磅礴耀眼的驚雷,劈打在憂郁的山谷中,翻滾在飄渺的雨霧裡。
它懷着孤獨的意志,在這混沌的山谷中盛開的璀璨奪目。
伊恩皺着眉頭,上前一步,有些笨拙的為瓦倫蒂擦去臉上的淚水,低聲問道:“為什麼不逃走?去一個不認識你的地方,哪怕偏僻落後一點也沒有關系,重新開始不好嗎?”
瓦倫蒂輕輕搖了搖頭,他遙遙望着遠處盛開的鸢尾花,微微歎息道:“逃,難道能逃一輩子嗎?伊恩,我逃不走的,就算逃走了,我的心也始終被困在這裡。”
伊恩随着瓦倫蒂的視線看向遙遠山谷中盛開着的大片大片潔白的花朵,他其實心裡明白,因為明白,所以才對這種無力感更加氣憤。
鸢尾花可以盛開在任何地方,但是瓦倫蒂不行。他被諾頓這個姓氏困住,困在這淅淅瀝瀝的雨霧中,困住這名利來往中不得自拔。
“伊恩少将,瓦倫蒂雌君,場地已經準備好了,這位是婚禮舉辦的負責蟲,卡爾。”弗萊明的一位家蟲帶着禮節性微笑輕聲提醒陷入情緒中的諾頓蟲。
瓦倫蒂微微轉身簡單整理後,再次轉過身來臉上已沒有輕柔的傷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标準的貴族禮節微笑,他朝着兩位來者溫柔的點了點頭:“太麻煩你們了,我們不需要蟲陪,今天過來也是簡單看一下,熟悉一下流程。我和弟弟随便走走就好。”
站在一旁的卡爾拘束地理了理服飾,他還有些不習慣如此正式的着裝,聽到雇主的話有些尴尬地和弗萊明家派來的蟲交換了一下眼神,吞吞吐吐的解釋道:“是這樣伊恩少将,瓦倫蒂雌君,今天我們除了熟悉流程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協商,因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哈維少爺在約定婚禮的日期可能無法出席,所以我們想……嗯……儀式是否可以延遲幾天?”
卡爾說到“不可抗拒的原因”時努力不讓自己看向站在一旁目光深沉的少将,雖然這個原因在場的大家心知肚明,但是為了弗萊明的顔面和自己的飯碗,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伊恩聞言倒是坦然自若,他露出惋惜的模樣,感歎道:“真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平時如此惜命的哈維會遭受如此意外之禍。啧,轉告你家少爺,以後還是好好待在家裡吧。”
少将雖然溫和的笑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但是說出的話帶着明顯嘲諷,如同夾雜在冷冽狂風中的銀針,卡爾隻覺得臉面刺痛無比,他畏畏縮縮的點着頭,不敢反駁,心想諾頓可真是将弗萊明随便把玩,真是權勢浩大,這時候同時拿兩份工資有些危險,還是找個機會把弗萊明的退了吧。
伊恩示意瓦倫蒂準備離開,卡爾識趣的避開身體,但弗萊明的家蟲卻沉下臉來,譏諷道:“隻聽過亞雌乖巧守家的,呵,這世上哪有雄蟲為亞雌守家的道理?諾頓未免太過張狂。”
伊恩眼底泛起冷色,他頓住腳步,瞥眼打量了一下說話的蟲,随後懶懶道:“哈維想要建功立業,也得先從救治倉裡出來先吧?連自己的婚禮都參加不了,啊,你說的對,讓他守家,也是為難他了。”
瓦倫蒂蹙眉輕聲道:“禮儀時間不能延遲,齊格蒙提中将已經送出諾頓的邀請。如果哈維參加不了,弗萊明可以換一隻雄蟲。”
伊恩下颌微微揚起,嗓音冷淡:“如果弗萊明家沒有雄蟲,擡着哈維的救治倉過來,諾頓也可以接受。”
弗萊明家蟲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兩隻蟲怎麼氣定神閑的說出如此……如此沒有道德的語句!
他瞪圓了眼睛,雙唇蠕動着,聲音有些顫抖,想要大聲呵斥又怕自己将家族的醜聞暴露出去,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吼道:“隻是一次意外而已!我們已經處理了那隻雌蟲!雄蟲花心天經地義,哪隻雄蟲婚前沒有經曆過戀情?這是合法合情的事情!”
瓦倫蒂輕輕一笑,露出兩個甜美的酒窩,眼神平淡無波,他說:“一隻亞雌獨立完成婚禮在諾頓也是合法合情的事情。哈維無法出席儀式,并不影響我成為他合法且唯一的雌君。你去轉告弗萊明,諾頓家族有句話自古流傳至今,現在也送給你們:萬事皆可原諒,畢竟活蟲會原諒死蟲的一切。”
卡爾嗡的一聲,大腦一下無法消化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原來……原來哈維.弗萊明是被諾頓的蟲打進救治倉的!婚前弑雄!這亞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樣心狠手辣。
他下意識松開緊緊拉着弗萊明家蟲的手,并悄悄後退幾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直到諾頓兩隻蟲走遠了,才敢緩過神來,上前同情的拍了拍弗萊明蟲的肩膀,悄悄打聽:“你們是不是握着諾頓什麼把柄啊?”
弗萊明蟲看向卡爾的眼神裡都像帶着刀子,他語氣不善的呵斥了一句:“這也是你這種蟲打聽的事情嗎!做好你的工作!其他少打聽!”
卡爾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心中有些不屑,表面上又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點點頭。
弗萊明蟲厭惡地拍了拍被卡爾碰觸過的地方,暗罵了幾句,氣沖沖的離開了大廳。
卡爾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眼神透露着不屑,慢慢的挺直了脊背,他悠閑的踱步到落地窗前,随手拿起一杯博依森莓果汁,紫紅色的汁水經過酵菌的發酵作用味道更顯得醇厚,卡爾抿了一口,細細品味着,不舍得咽下。
光是這一小口,在外面的價格可是卡爾這個工薪階層高攀不起,而這些甜美的飲品,在這個私密會所裡,隻是這些貴族蟲解渴的小飲料罷了。
卡爾看着窗外,煙雨朦胧,山色蒼蒼,碧水如鏡,擡頭遙遙望去,大片大片潔白的鸢尾花如同白色的火焰漫山遍野熊熊的盛開着。
這種純自然的美景現在已是不可多見。在不破壞生态的基礎上改造成适蟲環境,所需的能源和權勢豈是一般蟲能想象的?聽說那些奢靡的貴族蟲為了玩樂,可以用星艦将一個小星球從别的星系拖曳過來重新打造。
而承包下這樣半個星球作為婚禮的場所,諾頓也算是财大氣粗。
果然有資本的蟲說話就是有底氣啊!不過自己這也算是為諾頓做事了,大好前程不是唾手可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