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喃道:“你還在生氣麼?你已經好幾個月沒跟我說話了。”
他吻了吻那個盒子,說:“等你氣消了,就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很愛你。”
他目光缱绻,聲音溫柔,看着那盒子的眼神盡是愛意。
盡管他知道那個人不會回來,也依然日複一日地做着這些。
他知道那個人恨着他,恨到甯願割下一塊皮肉來,貼在那焦助理的身上,以達到僞裝的目的。
宋胤星知道那必然是很疼的,他自己也試過,扯了一小塊就痛得受不了了,後來還是護士給他注射了鎮定劑,才沒有讓他繼續這種自殘行為。
他像以前夏微鳴在的時候一樣吃飯睡覺,每天早起給個早安吻,每天晚上道晚安。
他以前沒有好好對待過他,那時夏微鳴愛他,早安晚安都是他來說的。
他脾氣不好,性暴力和打罵,常有的事。
他回憶起以往那個漸漸變得沉默的影子,想起他那兩個小小的笑窩,想起他笑得太熱烈的時候眼角淺淺的紋路,想起他們的争吵,想起他們的溫存。
原來他早已這麼習慣那個人的存在,隻是自己一直都沒有發現。
那麼好的一個人,自己怎麼舍得那麼對待他呢。
要是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會把他捧在手心裡的,就像他曾經想對盛睿做的一樣,甚至比那做得更好。
可他午夜夢回,看着冰冷的半張床的時候,卻連直面的勇氣都沒有。
夏微鳴總是在這房間裡等着他,現在終于輪到他來等了,隻是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
他點燃一支又一支煙,常常放在那裡,看着煙霧袅袅升起,直到火焰燒到皮膚,都一動不動。
以前他怕夏微鳴的光彩超過盛睿,怕他展現出跟盛睿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可現在宋胤星終于嘗到了苦果。
他找來了所有夏微鳴的作品,在那些光影之間捕捉那個曾經的他。他一日一日地咀嚼着時光裡被記錄下來的他,看着那個那麼認真努力的孩子,忍受着一日接着一日的心理煎熬。
相處了兩年,短短的兩年,而他的餘生卻都要沉浸在這樣的孤苦和悲哀之中。
他甚至怪不得别人,因為這些都是他自己親手造成的。
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夏微鳴,夏微鳴的那一小塊骨頭被他栓在脖子上,任何時候都沒有放下來過。
後來他看見了盛睿,那人不知怎麼的居然跟成雲景在一起了,兩人打得火熱,他看到了也隻是笑着說了聲恭喜。
盛睿拿着香槟酒過來的時候,成雲景在後頭嫉妒的眼神幾乎都要把宋胤星給燒着。
盛睿對他舉杯,看見他脖子上的項鍊的時候,問他:“還單着呢?”
宋胤星跟他碰杯,低頭喝酒的時候,眉目間是抹不開的憂愁。
他說:“見識過最好的了,就再也看不上其他的了。”
盛睿沖他笑笑,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喝完酒就走了。
再見他和成雲景的時候,兩人手上都戴了鑽戒。宋胤星喝了他們的喜酒,回去的時候依然形單影隻。
後來宋胤星過繼了一個孩子,等自己老得幹不動了的時候,就退了位,回到自己的小别墅裡跟那骨灰盒子生活在一起。
宋胤星後來中了風,口眼歪斜,時常清醒時常不清醒。
他養的孩子給他請了很多傭人,人前人後地伺候着。
宋胤星清醒的時候,時常跟人介紹他的愛人。
去他家做客的人最常見他指着那個骨灰盒,一臉微笑地對着來人說:“這是我愛人,他叫夏微鳴,是個演員。”
有求于他的或是不願得罪他的,就會陪着笑兩句,說:“你愛人真好看哪,宋老爺子你可真有眼光。”
宋胤星每次聽到有人誇夏微鳴就很開心,情不自禁地就想炫耀更多。
“是啊,我的微鳴是最好的。”
他經常說着說着就忘記了前頭說過的話,然後又重複一遍。
“最好的。”
這個别墅裡住着二十幾号人,可他一直活得像是隻有他和夏微鳴兩個人一樣。
來拜訪他的人如果運氣好,有時候還會看到他脖子上的項鍊。
那繩子上挂着個白色的物件,外表很光滑,看起來像是經常撫摸才會變成這種樣子。
他有時候會拄着拐杖出去散步,有次他遇到個劫匪,那人搶完他的手表和錢包裡的錢,猶自不滿足,于是又來搶他脖子上的項鍊。
之前交錢交得毫不猶豫的老人像是突然發了瘋一樣,死活不給。劫匪怕他引來别人,一刀捅進他肚子裡,前頭進去,後頭出來,捅了個對穿。
後來傭人發現了倒在了路邊血流了滿地的宋胤星,把他送到醫院,才算把人給救回來。隻是從那以後宋胤星身體就越發差了,常常待在家裡,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跟那骨灰盒子待在一起過日。
在他面前誰都不能提起夏微鳴的死,誰說他就跟誰發瘋,像瘋狗一樣,誰都攔不住。
再老些的時候他神經都錯亂了,大小便失禁,誰都不認識。
他漸漸地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反反複複就隻會說三個字,夏微鳴。
這個在商界叱咤了半生的男人,在情感方面卻像個敗狗,他前半生有多麼地風光無限,後半生便有多麼地凄涼。
隻是誰都不敢惹他,有些年紀稍大點的人,還會跟後輩說起這個男人幹過的事。
據說以前蔣家有個人得罪過他,後來換屆蔣家被牽連,那個叫蔣一居的男人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折騰進監獄裡,被發現死了的時候,屍體上一塊好肉都沒有,還被牢裡不知道多少個勞改犯“揍”過,腸子都脫垂了。
誰都知道這事跟宋胤星脫不了幹系,誰讓他曾經害過宋胤星那個“愛人”呢。不過蔣一居在圈子裡風評本來就不好,朋友都是些酒肉朋友,家人也都樹倒猢狲散了,連個悼念的人都沒有。
宋胤星最後一身病痛,還活了八十九歲。他養的那個叫“念夏”的繼承人回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在密閉的房間裡燒炭自殺。
在那之前他拿刀子劃爛了自己的臉,臉上全是縱橫的刀疤。
他就用沾染鮮血的手緊緊抱着那個骨灰盒子,直到最後都沒人能把他的手掰開,隻好讓他跟那骨灰盒子一起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