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前後腳進行的。
尋暗先去了官衙替主子告假,陸殊途雖出身好,可日日勤勉,官事上并不會使用特權。所以頗受人喜歡。
翰林院的主事很快就同意了,隻是告假是第一步,後面書面的手續得等陸殊途好了再來補齊,最後才是銷假。
不過主事也特意叮囑尋暗,一定要陸殊途好好修養,務必等身上都利索了再來。
尋暗默默咂舌這番流程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性,可總歸麻煩的不是他,抱着拳對着主事道謝。
文官都講究場面話,一句話翻來覆去,颠三倒四愣是讓尋暗這種不欲多言的人,都說了好多句話。
再出了官衙,日頭都高升了。
尋暗腹中饑餓辘辘,卻不敢耽擱,馬不停蹄的轉道去了落家。
到了落家外院牆,尋暗輕車熟路的學了幾聲布谷鳥的叫聲,就等着了。
這是他和隗譚之間的秘密暗号。做事做久了,人難免死氣沉沉的,兩人便鑽研出這種暗号,有好幾種聲音。
若是模仿布谷鳥的聲音,是說明公事之外還有多餘的八卦要閑聊的意思。若是啄木鳥那就是隻有公事了。
算起來,尋暗很久都沒見到隗譚了,像他們這種做事了,一旦忙起來,一年不見也是有的。
尋暗吹着口哨悠閑的等着人,可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
這不對勁,就算再有事拖住了腳,也不該這麼久。
哨聲變得急促,在這空地上吹了很久,尋暗也沉默着呆了很久。
天色将晚,直到天邊的最後一絲日光落幕,尋暗才掉頭離開。
……
這些日子,陸殊途幾乎将公案都搬到了卧房,可真的有正經事時,還是會到内書房來。
陸殊途撥開茶蓋,吹了一口,還未說話隻聽的撲通一聲。
是尋暗跪了地,“郎君,隗譚沒了。”
暗衛聯系不上,隻有這一種可能。
自從上次一别,隗譚已經很久都沒有傳遞消息了,這幾日從同歸不時的躲閃神色裡,陸殊途也能猜到幾分。
人來人走,太尋常了。
做這些事的,有時候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陸殊途淡聲,“知道了。”
人死不可怕,遺忘才是……
這一刻,尋暗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主子,我要報仇!”
可是誰,誰才能殺了隗譚?
陸殊途微微停頓,“隗譚與你身手如何?”
尋暗抹了把臉,“隗……隗譚身手遠超我之上。”
暗影從無廢物,隗譚身手如此了得,便是落梨也之能與齊平手。那麼,什麼情況下才會讓隗譚失手!
陸殊途是知道落梨身上的異況的,從推敲到幾乎确定,隻用了一瞬。
幾乎是同時,陸殊途的面色變得蒼白,下一瞬竟是奪門而出。
漆黑的深夜,黑雲蓋月,連繁星都未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倉惶失措,似有難得的慌亂。
陸殊途愈走愈快,連後面的尋暗都追不上。
這不該的,尋暗的身手也是一等,可他偏是沒追上去。
連穿了幾個回廊,檐下的鈴铛都被過往的風卷的叮當作響。黑暗裡風從四面八方灌了進來,就當陸殊途的身形離卧房的門隻有一步之遙時,卻突然停住了腳。
尋暗追來,氣喘籲籲,“郎君?”
可面前的少年眉目鮮紅,朱砂痣似泣血。可面色卻如紙張一樣蒼白。深色的衣襟有水痕漸漸彌漫擴大,泅出濃濃的腥味。
尋暗大驚,“郎君!”
陸殊途來不及說話,又是沁出一口鮮血,“别說話……”
少年郎君靜靜的站在那,仍由染濕的衣襟變幹。
細碎的冷風凝成冰刀,蜇的人遍體生寒。
陸殊途的眸色變得濃稠深不見底,“去查。”
這一夜,陸殊途并未回房,在哪睡的同歸倒不是太在意,左右這麼大的府邸不會沒了陸殊途的歇息的地方。
隻是從這日過後,陸殊途仿佛就開始忙起來了。一連好多天都能看見身影。
冬去冬來,不細數着,日子是看不出變化的。
隻是在門庭的雪化了一次又一次後,尋暗來了。
尋暗風塵仆仆的來,胡子拉碴的,也不敢去見同歸,聲音在院子裡傳出,“郎君的令,即日起将閑雜人等給搬離。”
這院子哪裡來的閑雜人等,衆人一時不知道指的是誰。
尋暗也是頭疼,但一群人望着他呢,不得不開口,“除郎君外的人都是閑雜人等。”
這一句話,桐華院的人就知道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