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聲對着隗譚耳語了幾句。
隗譚領了吩咐立刻去安排,陸殊途則是直接尋了一家成衣鋪進去。
過了片刻,一個簪花披紅,大紅圓領的吉服的俊俏郎君出現在街上。
從認錯人到做決定,再到換喜服,一切隻在片刻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等陸殊途出了鋪子時,接親的隊伍已經準備好了。
陸殊途捂了下疼痛的胸口,翻身上了挂着綢帶的青骢馬。
青骢其實半夜就被薅起來了,一直在等着。因為是馬生裡醒的最早的一次。如今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也跟着撲動看着好不呆裡呆氣。不過那皮毛卻一水兒的光亮看上去養的極好。
陸殊途撚了撚它的馬毛,輕笑了笑,拍了一下青骢的頭。才揮了鞭。
馬蹄子蹬的老響,一旁人見狀,連忙吆喝一聲,“吉時到,出發接新娘子咯~”
接親是要繞路的,這時候圍觀的百姓隻要說上些讨喜的話,就都有賞。
有的人家是散喜糖,有些大方的人家則會散銅闆。陸殊途屬于後者。
錢散了一路,圍觀的人跟了一路,青骢的鼻孔也不耐煩的冒了一路氣兒。可一匹馬兒,誰管它生不生氣呢,群衆們誰也不願意先離開,生怕少拿了錢。
過了一個時辰兒,隊伍終于停了,可陸殊途并未下馬。一旁媒人也是沒見過這場面,愣了一下。說郎君是不願意吧,可又親自來接新娘,并未說什麼派一頂花轎接過去了事,一路上的喜慶更是半點沒少。
可說願意吧,有哪個好人家新郎成婚當天是從成衣鋪裡出來的,如今到了門口也不下馬,不進府門,這是不尊重的表現。
王媒婆接手的親事至少百來樁,如今好險沒砸在手裡頭,又礙于權貴,隻能是默默擦了擦汗,上前打圓場,“新郎這是害羞呢,還不快請新娘子出來。”
這話也太牽強了,太無恥了。偏就陸殊途穩坐不動,泰然自若的模樣。
鴉雀無聲又透着處處詭異的迎親,和隻隔一牆之遠,熱鬧非凡的同府簡直是天差地别。
觀隔壁,人頭都攢到一塊去了,裡面舞龍舞獅的隊伍讓圍觀的人響起陣陣喝彩聲。
同母站在門内邊上捏着一封信,慈笑着透着一些心酸,還有一絲惱恨。
心酸是嫁女兒的心酸,惱恨是惱同祝元忒不靠譜。
同母手裡的信件是同祝元捎回來的,成親沒有兄弟堵門這怎麼成。同祝元在信中一再擔保自己一定能回得來參加妹妹婚禮。可昨天人都沒有出現,同父同母徹底就死心了。
還好同家遠房也有年輕未婚的兒郎,同父連夜拍門,去請了同歸的表兄表弟們,說明了來由,請人上門堵門。所以今天才避免了門房無人的情況,但同祝元回來一頓好打是跑不了的了。
此時,落梨穿着吉服,騎着大馬也到了同家的門口。少年俊俏,披紅的衣服看着精神極了。尤其是臉上那抹壓都壓不住的笑,配上高大的個頭看上去可愛滑稽,叫人怎麼看怎麼想要調戲。
因此落梨一下了馬兒,就被一水兒的少年郎圍堵在一塊,哄笑着,打趣着。這才是正常的婚禮。
新郎提詩催妝的環節,落梨早有準備,念上一首後就開始拱手讨饒,“好哥哥,好弟弟,你們快讓開,我今天娶媳婦呢。”
同家事先也通過氣,一群表兄弟們不應該過份為難落梨,隻是少年人心氣大,很容易就将長輩的叮囑給忘了,他們起哄笑着,“不是你娶媳婦兒,還能是我們麼?”
都說這娶妻一輩子一次,不趁着這個機會調侃,那還等什麼時候。
一群人又笑起來,笑聲穿透了整個同府。
房裡,得了催妝詩的同歸也笑了,催促着給她挽發的紅梅,“好了,在快點吧,反正蓋頭一蓋看不出來什麼。”
成親男子是沒什麼,可女子是天不亮就得起來的,從沐浴到絞臉,再到梳妝打扮,拜别嫁人,一套流程下來得花不老少時間。
所以并不是同歸拿喬不出去,而是沒收拾好,實在出不去。
現在同歸發話要快些,紅梅卻鼓起個腮,“小姐,您也太随意了些。”
頭一次成親還驚奇着呢,同歸好奇打量着頭冠,“說歸說,手别停。”
一般有錢人成親的頭冠是赤金的,很沉。可同歸家沒錢了,先前準備了嫁衣,嫁衣這東西翻來覆去都越不出什麼天來,準備好也不過時。可金冠卻可以根據時下流行的來做。因此如今這頂金冠隻有絞絲那裡是金的,其他部件都是銅做的。
富有富的活法,窮也有窮的,同歸也沒有覺得失落。畢竟家裡已經是将能拿出的都拿出來了。
見喜婆子上好了妝,同歸摸索着将頭冠戴上,找出鏡子一照,猛的吓得扔了銅鏡,“媽呀,鬼呀!”
喜婆子連忙呸呸呸了幾聲,“女郎,這不吉利,況且新娘子出嫁都是這樣的。”
新娘出嫁是要拍粉,上新娘妝的。即使沒有吃過豬肉,也應該見過豬跑。
同歸連忙呸呸呸了三聲,對着鏡子又照了起來,鏡子裡的人很白,粉撲的連五官都快看不清了。同歸有點匪夷所思,“我怎麼記得陳思出嫁的時候不是這樣白?”
陳思是她為數不多的手帕交,她嫁人的時候,同歸去觀禮過。掀開蓋頭的臉雖然白,但熟悉的人還是能認出來的。不像自己,白的怕人。
同歸又适應了一會,有點膈應,索性将鏡子扔在一邊,拖着腮,有點感歎,“不知道陳思婚後過的怎麼樣了。”
紅梅:“不知道呢,沒有什麼消息,許是過的還不錯。”
嫁人以後,同歸和陳思就很少往來了。這年頭未婚女郎是一個小圈子,結了婚的又是一個圈子,宴會上一般不會把這兩個群體邀到一塊去。
而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年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的。同歸深以為然。
隻是眼下,對于新娘妝這件事比較有話語權的還是喜婆子。喜婆子轉了轉眼,似乎僵了一下,可很快接道,“那時候有那時候的畫法,現在有現在的,要知道這衣裳還有時興不時興呢。”
這到也是,同歸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
外頭的聲浪一陣賽過一陣,像是屋頂都要被掀開了似的。可幾人耽誤了這麼久,落梨這個新郎卻遲遲沒能進來,同歸白粉下的大眼兒就是一瞪。
她這是成親,又不是真的要鎖門,這群人莫不是腦袋壞了。
同歸提着蓋頭就跑了。
身後一群人驚的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喜婆子卻是急的和什麼一樣,第一個就追了出去,“女郎,蓋頭,蓋頭。”
撕心裂肺的嚎聲,讓同歸一個激靈,心想至于麼,但還是乖乖的将蓋頭蓋起來了。左不過是她家,閉着眼她都能跑。
待跑到了門口,聽到衆人響的老大的調笑聲,同歸莫名升起了一絲害臊,她将邁的很大的腳步收回,蓮步輕移慢慢走向門口。
哪知這番做作,還是沒用,在門旁邊的同母冷笑一聲,“你這是要出去丢臉麼。”
同歸腳下一僵,瞬間就不裝了,“母親,我這是結親,又不是結仇!你看這群人堵的嚴實的,怎麼抄家的時候不在?”
隔着一道紅蓋頭,當然什麼都看不見。同歸是瞎幾巴猜的,可不妨她太了解自己家的人了,外面幾個少年正把門堵的死死的,大有一隻蒼蠅都不放進來的架勢。
同母無言以對,噎了半天後才道,“娘知道了。你先回去,哪家姑娘像你這樣的,人還沒進來就等着了。好像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頓了頓,同母看着趕來的喜婆子,對她道,“扶小姐回屋吧。”
喜婆子眼中劃過一絲喜色,連忙就拉着人走了。
出門的時候還沒到,按照同母的話,同歸應該是要回到屋裡頭等着拜别父母,最後才上花轎的。
現在走的應該是回房間的路,同歸提着裙擺,在喜婆子時不時的提醒下走回去。
喜服很多層,這件喜服又是準備了很久的,因此其重工程度可想而知,連繡線都是金的,冬日也不會覺得冷。
可因為太過重工,導緻一層層穿着很重,同歸隻能小心翼翼的提着裙邊,隻看着腳下,生怕刮到了哪兒。
可走了半晌,走的薄汗都冒出來了,還沒走到。這就很不對勁了。
同歸眼睛一眯,“這不是回去的路,你要帶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