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的風有點冷,宋冉将許青禾身上的西裝外套拉緊了些。
機場裡面燈火通明,相比之下,外面的廣場則顯得無比晦暗,本來許青禾是不想讓宋冉來送自己的,但因為舍不得最後的這點兒相處時間,最後還是答應了,這會兒想到她一個女生待會兒還要自己打出租回去,不由有些擔心。
當然,宋冉是成年人了,她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可說是這麼說,該有的擔心還是一分沒少,輕輕摩挲着宋冉的手腕,許青禾有點想在離開前和她做一個吻别,然而就在這時,即将和她一起登機的秘書遠遠地走了過來。
“許總!我們走這個登機口!”
秘書清晰洪亮的聲音被晚風送進兩人的耳中。
宋冉循聲望過去,見是一個很活潑的女生,比她們要小幾歲,正是年輕力勝的時候,所以即便在這淩晨四點的天空下,也依然顯得神采奕奕。
“快進去吧。”
不想讓許青禾在下屬前失了威嚴,宋冉主動松開手,離着半米的距離,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她離開。
許青禾卻沒動,遠處的秘書正朝着她的方向一路小跑,心裡有點奇怪自家副總怎麼還杵在那兒,還有那個送她的人又是誰?
家人?
但據小道消息,許總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即便已經和魏總結婚,公司上下也很少看到兩人一起出雙入對。
那還能是誰?
總不會是情人吧?
聯想到許青禾最近頻繁遲到的異常行動,秘書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嗅到了一絲奸情。
但等離近了,她才發現自己想得有點歪。
因為站在許青禾面前的明顯就是一個女人嘛,隻是身高比較突出,加上她又近視,十米以外完全認不出男女,這才看錯了。
不過?
秘書用力皺起眉,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許青禾忽然拉了女人一下,不知說了什麼,女人于是背過身,然後低下了頭。
也不知她們在做什麼,秘書隻能看到兩個人靠得極近,難道是在說什麼悄悄話嗎?
平常冷若冰霜的許副總居然也會做這種小女兒家的事,這驚奇程度簡直堪比看到家裡那隻肥貓做了個後空翻,秘書往前的腳步都遲疑了一瞬,生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結果被“女魔頭”滅口。
然而,風裡沒有任何竊竊私語的聲音。
除了一點微弱的“啧啧”聲。
淩晨的機場人影稀疏,就算偶爾進出一兩個人也全是睡眼惺忪,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女人到底在幹什麼。
摸了摸自己的臉,宋冉忍不住笑了。
“你不怕你秘書看到嗎?”
“不怕。”
許青禾也忍不住笑了下,心想反正她馬上就要離職了,況且她記得自己這個秘書有很嚴重的近視,近視加散光,離了眼鏡就相當于一個瞎子,而她現在并沒有戴眼鏡。
“快點。”
她在自己的臉上點了點。
要宋冉投桃報李。
非常知恩圖報的宋冉于是在她臉上親了親,感到她的臉被晚風吹得冰涼,又不禁有些心疼,張開手最後将她整個人用力地抱了一下。
“快去吧,到了給我發消息。”
“嗯,你到家後也要給我發消息。”
許青禾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宋冉的手。秘書不敢打擾,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遠遠等着,一直等到上司大步流星地走來,才敢戰戰兢兢地跟上。
作為職場打工人,領導的隐私你别問,問就是死罪一條,但好奇心能殺死貓,秘書在心裡嘀咕着剛剛那女人到底是誰。
朋友嗎?
可她跟着許青禾都快兩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這号人物。
疑惑中,秘書戴上眼鏡,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打算好好觀察一下情報,幸運的是,那個人還沒走,而且是正面,正在目送她們離開,然而當視野變得清晰的那一瞬間,秘書看到了一張非常熟悉的臉。
那個不是……
許副總的情敵嗎?
情敵變朋友?
秘書震驚。
不會是魏總同時渣了她們兩個,受害者組團複仇來了吧?
這世道也太癫了。
瞥了眼隻顧往前走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分給自己的許副總,她連忙拿出手機,找到一個小群,快速地打出一行字:“姐妹們,我好像吃到瓜了!!”
瓜主本瓜此時正站在出租車等候區,有點無奈地看着一輛剛剛疾馳而來又飛快被别人捷足先登然後呼嘯而去的綠牌出租車。
四周還有兩個剛下機的人站在不遠處鼓搗着叫車軟件,不過從他們焦躁的神情來看,似乎不太成功。
宋冉倒是不急,反正慢慢等總能再等來一輛,她一個無業遊民閑着也是閑着,在這郊區的高地上看看烏漆嘛黑的夜景也挺好,便是找了個石墩子坐下,十分佛系地看着第二輛出租車被另一個人搶走。
此時距離天亮還很早,四周像被墨水浸泡了一樣黑,濃郁的夜色模糊了遠處的一切輪廓,孤身站在唯一的亮處,很容易就讓人有一種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自己的錯覺。
哦不,嚴格來說,不算孤身,因為旁邊還有一人。
隻背着一個小背包的年輕女人神色倦怠地靠着一根标識牌立柱,已經放棄了網約車平台,轉而從褲袋掏出一包被擠得皺皺巴巴的煙盒。
很平價的牌子,大概就是二十塊錢一包的那種。
宋冉不抽煙,也不想吸二手煙,見女人似乎要點煙了,便從石墩上起來,正要朝遠處走,女人忽然擡頭朝她瞥了一眼。
“來一根?”她沖她揚了揚煙盒,是那種陌生人對陌生人的善意。
“謝謝,我不抽煙。”
宋冉客氣地拒絕了。
女人于是聳聳肩,自己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用一隻手攏着打火機點着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整根煙幾乎立刻燒了三分之一,吸煙吸得這麼猛的女人宋冉隻認識一個,一時出神,便忘了移開視線,直到女人悠悠吐出一口煙霧,隔着被風吹得稀薄的白煙中朝她看來。
“你是本地人嗎?”
女人開啟了閑聊模式。
宋冉保持着基本的警戒心,沒輕易透露信息,回答很含糊:“差不多。”
“其實我是在這長大的,但已經很久沒回來了,我記得我離開的那年,這機場才開始修呢。”
澄海市有兩個機場,一個新的,一個舊的,舊的那個已經逐步廢棄改建成商業廣場了,宋冉現在所在的新機場是三年前才正式投用的。
那麼女人至少已經離開這裡三年以上了。
在這樣一個深夜,萬籁寂靜中隻有她們兩個,這樣的場景似乎格外能勾起人的傾訴欲,就像宋冉一見到周祈就總忍不住說些什麼一樣,女人也滔滔不絕地打開了話匣子。
“我離開的時候,我妹還在我媽肚子裡,我和我當時的女朋友也還沒分手。”女人又吸了口煙,本就疲憊不堪的臉在被袅袅的白煙籠罩着,看上去更憔悴了,宋冉被“女朋友”三個字吸引住,目光不由在女人身上打量了一下。
難道真是同性相吸?
她有點驚奇。
過往二十七年裡她一個同性戀都沒碰到過,這會兒才跨入這個群體沒幾天,就接連碰到兩個了。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這樣想着,她聽到女人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