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一個網友、一個隔着網線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他有身份也有理由能随心所欲地“無心”問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戳到雷點就立刻道歉、後退。
像小叔叔這樣敏感又容易心軟的人,念在不知者無罪的份上,絕對不會真的動氣,也不會晾他太久。
有時趙熙會痛恨z是他,有時又會感謝他是z。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
直到回到家,把醉成一灘的唐尺扔到沙發上,姜洄再摸出手機,也沒能看到回複。
原本這很正常,畢竟他之前幾天發的那些消息也都沒有得到回複,這更加加深了他的印象——趙熙在另一個世界的話,是無法和他交流的,就和他料想中一樣。
但眼下因為方才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從前沒有仔細想過的一些地方,姜洄又注意到了更多的異常。
他一直先入為主地認為在另一個世界不能接收到消息,但事實上,趙熙從沒有這樣對他說過,他也沒有問過。
雖然姜洄其實也很想知道那邊的東西能不能帶到這裡來,他這幾年總是忍不住想到趙熙送給他的那些東西,本來想問問的,但看趙熙一次都沒戴過,連那條他最喜歡的蛇形項鍊也是,就知道不能了。
如果趙熙真的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回到那邊去一段日子,為什麼他在作為“z”的時候沒有在姜洄視野裡長時間消失過?
有時可能會隔一段時間才回複,但最多也隻是幾個小時。
z和他保持了兩年的聯系,這期間,有大概一年半的時間,他們的聊天頻率是兩三天一次。
剩下半年時間是剛認識的時候,聊天頻率在半個月或是一個月。
兩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是說趁着這段沒和姜洄聯系的時間回去過也說得通。
但排除趙熙主動找他聊天的時候,還有不少次姜洄主動給他發過消息。
他是怎麼做到每次姜洄找他,他也恰好就在這個世界,恰好能夠一天内回複的呢?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姜洄翻了翻看不到頭的聊天記錄,覺得因為一個熟悉的背影就起疑的想法其實有點太過荒謬,但他很熟悉趙熙,就像趙熙熟悉他一樣。
即便沒看到臉,他也有種直覺般的笃定,那就是趙熙。
回來了卻不找他?
……又或許他也許根本就沒有回去過。
這個念頭一冒出頭,就被姜洄火速摁了下去。
他心裡大概有了個想法,但工程量有點大,還得把唐尺的去處解決了再說。
把沙發上嘟嘟囔囔的男生拍醒,姜洄問他到底去哪,唐尺還是迷迷糊糊地念叨餘書的名字,很明顯還沒醒酒。
這倆人的矛盾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
姜洄畢竟曾經還有過餘書那一代人長輩的身份,莫名有種旁觀自家孩子吵嘴的感覺。
他翻了半天的櫃子,找到一瓶八百年沒開過的蜂蜜罐頭,煮了碗蜂蜜水,端給唐尺喝了,期間不停翻着聊天記錄,又拿了筆記本來,一手放在鍵盤上,在網頁上搜索着什麼。
唐尺清醒了一些:“你在看什麼?”
他的腦袋下意識偏過來了點,姜洄不動聲色把手機屏幕熄滅了,合上電腦:“酒醒了?”
唐尺呆愣愣的:“啊。”
看着醒了又沒完全醒。
姜洄示意他把手機解鎖,然後幫他再次撥通了餘書的電話,聽見對面終于接通,又無聲遞給了唐尺,讓他自己聊。
唐尺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接了,聽到那邊傳來餘書有點困頓的聲音,才清醒了幾分。
對上姜洄冷靜的眼神,他沒好立刻把電話挂了,起身去陽台講了。
過了會兒他才回來,不知道兩人聊了什麼,唐尺臉紅撲撲的,告訴姜洄:“餘書說讓人來接我。”
姜洄把人送上餘家司機的車,這才返回樓上,清理了沾了些酒味的毛衣和褲子,洗了個澡,又把那條圍巾親自手洗了,确定一絲酒味都沒有。
頭發都沒吹幹,就坐回了書桌面前,把電腦手機再次打開,面前還擺了個本子。
看一眼電腦上搜羅到的趙熙近兩年的行程信息,再看一眼他們聊天的時間節點,然後一起記錄到本子上。
做這一切時,姜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全程都相當鎮定沉靜。
他定下心要去找一件事的破綻時,是不會有任何外在因素能幹擾到他的。
和唐尺吃飯的時候是中午,回來就三點多了,直到晚上八點,姜洄才把所有信息全部記錄完畢。
對比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兩條時間線軸,姜洄抿了下唇,越看眼神越沉。
頭發拖在腦袋後面,因為沒吹過,水珠順着發絲滴下來,已經沾濕了他毛茸茸的白色睡衣,背部一大片冰涼的濕意。
姜洄的心也涼得徹底。
趙熙雖然沒露面過,不算正經明星,但他的拼也是圈裡公認的,他的公開行程,基本能對得上沒和姜洄聯系的那些時間。
也就是說,沒和他聯系的時候趙熙基本都在工作,兩年多至今,所有時間都對上了,他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能回到另一個世界去,除非他是覺都不睡了,晚上回去、白天又過來的。
好。
很好。
幾年不見,敢騙他了。
那他和姜洄坦白說的那些話,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姜洄扶着桌沿,白皙的指尖搭在本子記載的兩條時間線上,脊背繃得很緊。
越是到這時候,人的腦子轉得越快。
思緒飛轉間,想到剛重逢那天趙熙戴在手腕上、後來又不見了的那塊表,姜洄用力地抿了下唇。
或許他想錯了。
不是那邊的東西帶不過來。
是趙熙不願意在他面前戴。
至于為什麼?
姜洄又想到他反複兩次提起過當初的不告而别,雖然他為此道歉了,但趙熙似乎兩次都有意打斷了他。
那時候他心裡就隐約覺得有點别扭,隻是沒有多想,也不願意多想。
現在他明白了。
姜洄想,這個騙子。
也許根本……
根本沒有原諒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