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澈然會做個主動抛出話題的人,今天他卻繃着臉皮一言不發。
澈峥嵘覺出兒子心情不太好,他試探着:“臉色這麼不好,遇上什麼事兒了?”
澈然終于擡頭,他直視着父親的眼睛,冷靜道:“确實有事。”
澈峥嵘忽覺慰帖,澈然很少對他吐露心聲,遑論交代心事,他便放緩了聲音,關心道:“怎麼了?”
澈然的手指敲着碗沿,一下一下,澈峥嵘忽覺自己太陽穴有陣刺痛。這時澈然開了口:“我在想,七年前,你為什麼一定要把于白沙送走?”
澈峥嵘的臉色徒然一變。
澈然沒有理會,他始終很平靜,慢條斯理地陳述道:“與其去大費周章地騙他,把他逼走,甚至拿給我關進精神病院的假錄像要挾他,為什麼不直接給我送出國?”
澈峥嵘咬緊了牙,他斷然想不到澈然突然發難,也沒想過澈然會斤斤計較地翻之前的舊賬,更重要的是,澈然從哪裡知道的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
他當然不能給澈然送出國,國外天高皇帝遠,外面同性戀風氣盛行,鬼知道會給澈然帶成什麼樣?
國内轉學也不可行,澈峥嵘賭不起。澈然開學就高三了,隻因為談個戀愛,成績就一落千丈,而貿然換環境的意外因素隻會更多。
那沒辦法,他隻能犧牲于白沙了。
事情發生後,澈峥嵘也嘗試從各個方面理解問題,這些年他研究了許多同性戀的心理書籍,也覺得當時太過鐵石心腸,于白沙那個孩子也是蠻可憐的。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
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以為不會有人刻舟求劍,卻不想澈然記了那麼多年。
澈峥嵘緩緩歎了口氣:“你當時太小了,我做爸爸的,我需要保證你的未來。”
澈然沒出聲。
他端着茶水抿了一口,靠在椅背上:“爸。”
“我昨天剛和我媽打了視頻,她在雲南旅遊,特别開心,”澈然道,“她說會寄明信片給我,還給我求了個簽,保佑我平安順遂。”
澈峥嵘捏緊了右手,他從來沒和澈然打過視頻,楊疏桐也沒有給他寄過明信片。
“我媽很愛你,可是她已經沒不想給你說這些了。因為你的感情真的很寡淡,如果她給你求簽,比起‘平安順遂’,你應該更喜歡‘事業有成’。”
澈峥嵘張口結舌,他想為自己辯駁一番,但是他隻是沉着一張臉,端起了父親的威嚴架子:“你想說什麼?”
“我喜歡男人,我現在有男朋友,”澈然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我媽已經知道了,昨天打視頻的時候,他們還打了招呼,我媽要給我男朋友也寄一張明信片。”
澈峥嵘一言不發,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澈然點到為止,又貼心地給澈峥嵘續上了茶水:“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别的,跨年那天恐怕不能回家了,大家都在陪對象,我男朋友也快過生日了。”
兩個人都沒什麼心情吃飯了,澈峥嵘難得地沒有說教,隻是一直沉默着,沉默地與澈然把這一餐吃完。
澈然起身結賬,回來後叫服務員把飯菜打包,他貼心道:“爸,你也沒怎麼吃,拿回去當宵夜吧。”
澈峥嵘接過來,他終于開了口,卻問起另一件事:“跨年真不回來了?”
澈然:“嗯。”
“那過年回吧,到時候把你對象領回來,”澈峥嵘冷硬道,“我總得看看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澈然笑了笑:“您見過,他叫于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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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Daniel要破音了,他穿透力極強的嗓音從屏幕裡震出來:“你要跟他回家過年??”
“那我呢!!我呢!!!!”
于白沙将手機舉得與耳朵遠了一點。
得虧是Daniel不在北京,否則不止耳朵遭殃,恐怕還要經受皮肉之苦。
Daniel足足譴責了半小時,最後于白沙謊稱展覽投資人找自己有事,才勉強正當地把電話挂掉。
Daniel越想越恨,恨不得立刻馬上飛到北京當面質問。
他氣哼哼地癱在沙發上,半死不活地看日曆——他爸明天來上海,他插翅難飛。
澈明朗聽了幸災樂禍的一耳朵,他哥剛打來電話,好言好語地勸澈明朗把Daniel摁在上海,不許這根棒槌來打攪他們二人的甜蜜世界。
澈明朗躲在卧室偷偷接電話,覺得他哥喪心病狂:“我能摁住他?他跟個火球兒一樣。”
Daniel一臉黑地走進來。
澈明朗擡眼,改口道:“噢,是煤球兒。”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将電話挂了。要是讓這祖宗發現他私通敵情,非得連自己一起大卸八塊不可。
澈然:“?”
Daniel覺得不對勁:“你說什麼?”
“沒有啊,”澈明朗舉手投降,裝模作樣道,“你要實在不放心,過年回家我幫你彙報他們的情況。”
Daniel滿意了:“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