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看見機場玻璃後灰丁甯藍的天空,隻是這次身邊沒有路南和賀知,也沒有要等待的人,隻剩下于白沙孤零零一個人。
于白沙的東西很少,隻用一隻26寸的行李箱就裝得下,他背着雙肩包在箱子旁蹲下去,手裡捧着一罐漂亮玻璃瓶——裡面裝滿閃亮亮的幸運星。
他又一次打開微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babe”對話框依然是置頂。
于白沙從最後一句的“我在家,樓下等你”往上翻看,翻一頁就能要笑容保持在嘴角幾秒鐘,直到翻到頂端的“澈明朗給你的果凍吃了嗎?”
看到眼睛泛酸,他才不得已阖了眼緩一緩。
直到必須要去把行李托運了,他才站起身。
他最後點開一次置頂的對話框,手抖着編輯出一句話。
于白沙:我們分手吧。
他咬着牙按下發送鍵。
删除聯系人前,于白沙将澈然的微信号和郵箱截了屏,然後關機,扣出移動手機卡,換上了Vodafone電話卡。
與榕川最後一點聯系被他親手撚斷了,于白沙最後向窗外看了一眼。
我不隻是你的夏天,我是你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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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然醒來時頭痛欲裂,此時天光大亮,強烈而明媚的陽光昭示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去看挂鐘,現在居然是上午十點鐘了。
他下意識往旁邊摸去,空空蕩蕩的。
澈然暈頭轉向,他這一晚睡得并不好,醒的時候已經這樣晚了,頭疼得與徹夜未眠一樣。
更重要的是,于白沙呢?
他揀起手機看了一眼。
“愛哭小貓發來了一條消息”。
澈然點進微信,表情還沒有太清醒。
直到他辨析出了屏幕上的句子,睜大眼睛又确認了一遍,迷蒙的神色一下子冷到了極點。他想也不想地給對面打去電話,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删除了,紅色的感歎号觸目驚心。
“對方還不是你的朋友”。
澈然怔愣了幾秒鐘,仿佛被一桶涼水從頭潑到腳底,他一下子攥緊了拳頭,冷靜片刻,給澈峥嵘打去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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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
于白沙冷冷道:“你找我,到底想幹什麼?”
澈峥嵘不出意料地笑了:“我了解了一些你家裡的情況。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其實你可以跟着媽媽去德國學藝術的。”
于白沙倏地擡眼,臉上的表情相當難看。
澈峥嵘微微笑了一下:“當然,我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和澈然之間的這些事情,其實有些放不到台面上——這是我們的家事。不過畢竟和你有關,我和你講這些也未嘗不可。”
“我知道,澈然是不會服軟的。哎,那我也沒辦法,讓他去梁徳書院是下下策。我這兒子實際上就是個刺兒頭,不吃點苦頭是不聽話的。”
于白沙右手攥着一杯茶,他一直忍耐着,真想把這茶潑在澈峥嵘臉上。可是對面人說這些話,他心裡頭忽然莫名地惶恐起來,他有種直覺——澈峥嵘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是他想要聽見的。
澈峥嵘稍稍頓了下,像是很滿意于白沙臉上的表情:
“當然,如果你願意離開他,澈然現在就能出來,”澈峥嵘意有所指地把聲音放輕了,“澈然不用在梁德書院待着——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這個做爸爸的也心疼。”
于白沙很長久地靜默了,一言不發。
澈峥嵘也不急,他陪着于白沙一起沉默,一點也不着急似的,這桌吃的基本上沒人動,他又伸手夾了一筷子餐食,
于白沙的眼神一直垂在面前的茶杯上,過了很久,他終于艱澀地開口:“我怎麼離開他?”
澈峥嵘笑起來:“很簡單,現在就去柏林。”
“隻要你出國了,澈然也沒辦法。更何況,這對于你的前途來講也是件好事,如果你顧慮費用,或者不想去找孔女士——抱歉啊,我确實查了很多你的資料,我也可以資助你直到大學。”
于白沙的嘴唇泛白,他死死掐住左手虎口,疼痛讓他更加清醒。
他輕聲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澈峥嵘毫不在意:“那也沒關系,我當然不會強迫你。那澈然和我的事情,你也完全沒資格插手了。至于澈然要在梁德書院待多久……你應該不會在意吧?”
于白沙臉頰那點顔色也褪去了,本來還被怒氣燒得發紅,現下卻涼得發白。
榕川的冬天是素白色的,窗外光秃秃的枝桠盤根錯節,切割出灰暗的、幾何圖形的天空。天邊冷調的雲朵飄飄浮浮,泛着珠光新橋色的光影,像極了于白沙第一次見澈然的那天的天色。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想潑出去的那杯茶被他一口口喝掉了,嘴裡泛着苦澀的回甘。
于白沙安靜地說:“可以,但是我有個要求。”
“走之前,我要見澈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