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失控了。
風聲如同海浪,深深浸沒在寶石藍色的夜晚,它一潮一潮吻着窗戶,窗戶嗚咽着,顫抖着,驚悸與渴求一齊席卷過于白沙的抖索呼吸。
這個時間多麼危險,他們當然知道——上下相錯不過十分鐘,值班老師就會打着手電檢查清人。
隻是于白沙已經失去對于時間流逝的具體概念,不知道過了多久,澈然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他。他的動作幅度不大,但于白沙卻慌亂地退了一步。
他的小腿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于白沙感受不到疼痛,所有的觸覺神經集中在自己的嘴唇,以及自己的腰部——澈然狠狠摟過的這處地方。
澈然卻如夢初醒一樣,巨大的聲響終于攫取他的注意力,他稍稍退開毫厘,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對不起……疼嗎?”
于白沙的呼吸是極度紊亂的,他稍稍錯開了喘息的幅度,如果趁着夜色看不清楚他的臉色,也能聽清楚他意亂情迷卻強作鎮定的聲音:
“沒事,不疼。”
澈然剛剛掐住了他的腰,于是于白沙下意識摟住了澈然的肩膀。隻是他忘記自己手指上沾了一些顔料,直到他的呼吸終于冷卻下來,注意到澈然校服的肩膀處被蹭上了幾處顔料。
于白沙下意識想伸手抹掉,又意識到自己的手指才是罪魁禍首,于是那截手臂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
澈然看到于白沙的臉頰,透過窗戶碎碎的光線,他的瞳仁映出兩個細細的光點,更能看見臉頰深深淺淺紅了一片,那截白藕似的手臂愣愣地伸出來,卻僵硬地停在半空。
澈然不易察覺地勾起嘴角。
他已經聽見走廊那端傳來腳步聲,手電筒的光倏忽輕掃過來。
澈然抓起于白沙沾了顔料的手,毫無顧忌地把它塞進自己的口袋,另一隻手抓起兩人的書包。
“快跑,”他回頭很輕快地講到,“不然被老師抓到我們偷情怎麼辦?”
教室的門被輕易地撞開了,他們從一處暗色跑向另一處更寬闊的夜色,月色似水一樣附上了欄杆和他們的發絲,奔跑要他們的呼吸更加沒有頻率,那麼究竟是接吻更加亂一些,還是奔跑呢?
兩個人都不知道。
澈然是因為遊刃有餘,而于白沙是因為偷情。
天啊。
這種詞語能夠輕而易舉從嘴巴裡說出,于白沙聽見澈然輕佻地講出它的那一刻,就确信自己的心髒膨脹又膨脹,它是一隻危險界限的氣球,下樓梯的時候,手指被攥住的時候,這隻氣球跳跳躍躍地要爆炸掉。
澈然拉着他穿過一整條長長走廊,跳下五層樓梯,書包沒有來得及搭在兩隻肩膀上,隻有一側沉甸甸地墜在右肩上甩啊甩。
為了兼顧牽手,于白沙的書包很快褪到了臂彎上,他腦海中翻攪着驚濤駭浪,這樣的奔跑,這樣怦怦跳的心髒,真的就是影視作品裡的私奔嗎?
隻有一個心愛的人,書包是他們所有的行李,全天下隻剩下他們,從眼神和動作中就能确定愛意,無論未來怎麼樣,他們不用去想,隻需要在夜色中注視着彼此就好了。
于白沙臉紅着含有笑意,眼睛沉沉地看着澈然,越看越想要落淚。
不行啊,澈然,我不能把你搶走。
澈然是屬于閃光燈和鮮花的,他應該得到玫瑰、月亮和荔枝色的春天,他美好到無與倫比,不應該沾到一點狼狽的顔色。
他們跑出了校門,門口的保安叔叔還嘀咕了句“跑這麼快幹嘛?”,他們都沒聽見,隻是停在校門口第二棵懸鈴木旁,枝桠将光線切割成細碎的塊狀,影影綽綽地落在磚闆上。他們彎腰喘着氣。
澈然彎起眼睛:“太好了,沒有被抓到。”
于白沙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
如果于白沙是在努力讓别人看不出什麼端倪,澈然顯得也太敞亮了,他講話真是毫不計較,如同一隻黏人的大狗。
于白沙熬到淩晨,把這段時間的化學錯題集整理好,畢竟下一周又要月考,還是稍稍有一些危機意識比較好。
澈然淩晨一點發來消息:“睡了麼?”
于白沙:還沒有,馬上了。
然babe:為什麼還不睡?
然babe:想我想得睡不着嗎?
然babe:我會心疼的[可憐]
于白沙手一抖,剛剪下的化學錯題裂了一條縫隙。
于白沙:……嗯嗯
于白沙:想你。
他這話頗有幾分敷衍的意味,自從發現澈然擅長滿嘴跑火車之後,于白沙就對這話有了幾分免疫的程度,那麼“想你”“想見你”諸如此類的話就很容易講出口了,畢竟澈然看起來很受用。
然babe:在幹什麼?
于白沙:做錯題集。
于白沙:馬上就睡。
然babe:我想看看你。
于白沙:視頻嗎?
他當然想不到,澈然把這段對話巧妙地移花接木,删删減減湊成一張截圖:
澈然:睡了麼?
愛哭小貓:想你。
愛哭小貓:視頻嗎?
澈然心滿意足地把截圖存好,想了半天,點開賀知的對話框:
澈然:哎
澈然:這麼晚了
澈然:但是有人想我想得睡不着。
賀知:嘔
賀知:假死了。
澈然:[錄屏]
賀知:不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騷?
賀知:白沙被你脅迫了吧?
賀知:他欠了你多少錢?
澈然:睡了。
他當然不睡,其實是接于白沙的視頻去了。
隻有賀知在原地淩亂,澈然降智成這樣子,他總有種奇怪的預感,卻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一個人抓心撓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