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沙幾乎要暈眩了,眼前發黑,喉嚨打結,整個身子一陣一陣地發麻。
窗簾沒拉,玻璃被映得一片黑,依稀能看見窗外懸鈴木影影綽綽的葉子,明明前幾天剛剛從那裡經過,看來卻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澈然終于把目光落回了于白沙身上,他似乎是自然的撚起了那張畫紙,走到于白沙面前,站定了。
他指着畫紙中的、自己明晃晃的臉,輕聲問道:
“這些,是我嗎?”
于白沙沒說話。
澈然甚至不需要他回答,他知曉似的點點頭,又去看那一摞畫紙。它們的時間跨度顯然很長,澈然的面龐從圓鈍青澀變得棱角分明,他看完這些,仿佛撿起了被自己遺落的時間。
他又問:“是你畫的嗎?”
明知故問。
于白沙已經不僅是手指在抖,他整個人都怕冷似的細小的抖着。交錯的警告聲在他的腦中響成一片,冷得似乎被潑上了一盆兜頭涼水,他的眼睛和心髒都是濕漉漉的——不,應當是酸檸檬汁,他的舌尖酸得發苦。
依舊是什麼都說不出。
澈然又靠近了一些,他身上投射下來的陰影籠罩了于白沙,澈然的聲音柔軟又溫和,哄着、引誘着他似的:“為什麼要畫我?”
于白沙的眼睛像一隻發抖的、惑亂的小鹿,他死死咬住了下唇。
“于白沙。”澈然微微俯下身,每個字音都像行刑者落下的重錘,他逼問。
“你喜歡我啊?”
他講的話不亞于平地起一聲驚雷。
于白沙在今天流過了太多的淚,此刻自己不能見人的心思被掀開到澈然面前,說是五雷轟頂也不為過。他以為幹涸的眼好像哭不出來了,實際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抖着,眼眶又一次泛起了水紅色,搖搖欲墜地要落下幾滴淚。
他終于艱澀地開了口:“你先走吧。”
求求你,快點離開這裡,快點消失在我面前。于白沙的喜歡很惡心吧?澈然是最美好的、最光明磊落的,相較之下,于白沙是陰溝裡的老鼠,潮濕陰暗,不讓人喜歡,不讨人可憐。
澈然沒動。
于白沙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了,吧嗒吧嗒地淌下去,臉上細小的絨毛也吸附不住,越來越大顆的淚珠彙聚到下巴尖兒,溶進了他的脖子和衣領裡。
他站不住了,根本無法面對澈然的眼睛。既然澈然不走,那他就走,去哪裡都好,總之不是在這裡,不能和澈然待在同一片空間。
他怕自己太不堪、太失态。
腿是麻的,于是于白沙踉跄了一下,不礙事,他混沌地想着。
不料,澈然突然伸出手,把他拉了回來——不是普通地拉住,而是攥着于白沙的肩膀,很大力地把他扯了回來。于白沙可憐地困頓在他的臂彎,微張着嘴唇,眼淚還在撲簌簌地淌着。
澈然依舊将懷裡的人桎梏住,分出一隻手去擦于白沙臉上的眼淚。
怎麼都擦不淨,于白沙的眼睛是水井,是泉眼,汩汩地流着水。澈然的手掌都濕了,他終于歎了一口氣,嗓音較剛剛更啞了,像幹裂的、摔碎的陶笛。
“躲什麼?”
澈然放棄去擦這止不盡的眼淚,指腹滿是水,他真心痛,一顆眼淚千斤重,砸的是澈然的心尖。
那麼就應該想個更有效的辦法,他這麼想着。
他掐住了于白沙濕淋淋的臉頰,偏頭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