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澈然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又道,“下次幫我帶就行了。”
“好。”
捱過下午的測試,于白沙勉強維持的神經垮塌下來,一測溫度高到38℃,燒得眼皮和脖子都發紅。
穿堂風吹散了悶熱潮濕的夏季空氣,于白沙老實穿上外套,又把澈然給他的退燒藥吃了,低頭跟在賀知和澈然後。他擔心自己流感傳染,半張臉都籠罩在口罩之下。賀知異常擔心:“你不去醫院看看嗎?”
“回去就看。”于白沙啞着嗓子糊弄過去,其實他并不準備去醫院,想回去悶頭睡覺。
澈然無聲無息地看他一眼。
今天澈明朗先等在高三教學樓,此刻正在拐角的柱子探頭探腦,手裡還藏着幾個不同口味的果凍。他很快發現于白沙恹恹的神色,遲疑道:“白沙哥哥?”
于白沙疲憊地笑了笑,他胸口和喉嚨包含了熾熱的火苗,然而皮膚溫良,兩重溫度讓他頭暈目眩。澈明朗不敢吱聲,隻是偷偷勾勾于白沙的手掌,把果凍都塞過去。
于白沙沒想到随口的話被别人記在心上,很感激這樣的好意,心裡面酸楚。他對澈明朗氣聲道:“謝謝你,我特别喜歡。”一副哄小孩子的語氣。
澈明朗很受用,肉眼可見地翹尾巴。他把心事都寫在臉上,掩藏不住對于白沙的擔憂:“白沙哥哥,不然我們陪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于白沙下意識拒絕。
“真的麼?”澈然這時不含什麼情緒地看過來。
可是你看起來臉上寫滿了“我一個人不行的我會昏倒在路邊的”,澈然心想。
于白沙看過去,和澈然對視三秒鐘,又如同觸電一樣避之不及地收回視線。在澈然的眼睛下如同透明膠帶,于白沙疑心自己的想法無處遁形,于是心虛地摸摸鼻子,假裝自然地撇過頭去。
他悶聲:“真的,我自己就行。”
分道揚镳後,于白沙想要回家的腳步頓住了,他總是想到澈然,所以終于還是拐彎去家附近的小診所。
于白沙拎着花花綠綠的藥盒回家,今天外婆做飯,廚房傳來絲絲縷縷的香味,他聞出是自己愛吃的闆栗白菜芯和芥藍炒煙肉卷。外婆遞來熱毛巾擦手,看見他手裡面的藥袋子,頗為心疼地問:“怎麼了乖乖,生病了?嚴重嗎?”
于白沙笑着說不要緊,遵醫囑把大把藥片塞進嘴裡,扁桃體發炎嚴重,醫生配了需要貼在喉嚨上的藥渣,他笨拙地收拾妥當,對着外婆快快樂樂地把飯菜塞進嘴裡:“餓死啦,好好吃!”
外婆歎一口氣坐下來,絮絮叨叨:“學習壓力不用那麼大,學不會就不學了。”
“哪有啊,”于白沙失笑,“别人家都希望學習成績越高越好,怎麼到您這兒還變了。”
外婆叫楊非晚,吃江南的水米長大,年輕時是有名的美人兒,如今日漸薄暮,眉眼間還看的出當年風華絕代,性格卻像個老小孩。她蹙眉,于白沙哄着她:“外婆,我好好的呢,就是換季感冒,這幾天班裡面好多人都生病了呢。”
楊非晚背過手去:“臭小子,别想糊弄我。”
于白沙裝死不說話,快快往嘴裡塞食物。
榕川天黑得愈發早,太陽終于有隐入雲層的迹象,光線一寸一寸暗下去,連帶起下一個季節沒有溫度的風。
于白沙把所有房間的窗戶都關好,書包被随意地丢下去,離睡覺的時間還太早,他翻出書架上的素描本,胡亂地勾勒着線條。
他意識雲遊天外,嗓子還疼得冒煙。等到他回過神來,澈然彎腰像課桌上方放餐盒的身形已經活靈活現,小貓勺子在袋子裡若隐若現。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如果今天見到了澈然,如果某次偶然的和澈然擦肩而過,或者運氣非常爆發地和澈然搭過幾句話,他就會把這些非常很珍貴罕見的瞬間牢固地印在腦海裡面。
為了不讓回憶模糊掉——其實他也不會忘記,他會把澈然從眼睛裡拓印回素描本,那些光亮和陰暗的色調一并封存其中。
“乖乖,我熬了姜湯,”外婆這時推門進來,手裡端着白瓷碗,”來喝一點。“
于白沙心驚,下意識想把素描本藏起來,忽而反應過來自己沒有什麼好隐瞞的,動作就别扭地停在那裡。
外婆看見了,卻誤以為成另一番意思:“又在畫畫啊?”
楊非晚沒戴老花鏡,看不清畫的是什麼,她豪氣地一拍胸脯:“乖乖,你要是想學畫畫就去學,外婆有的是錢!”
于白沙忙不疊接過盛滿姜湯的碗,“我不要學,您放心吧。”他又軟着聲音,“學畫畫不用很多錢的,我想學就跟你說了嘛。”
楊非晚好不容易才相信,她驕矜地邁着小碎步走了,于白沙還沒松一口氣,手機屏幕亮起來了,澈然發來一條信息。
于白沙做賊心虛,心跳聲又快又急。
r:澈明朗給你的果凍吃了嗎?
于白沙疑惑,打字:還沒。
r:扔掉吧,他剛剛發現過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