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菁菁和太子回到東宮。

太子立即被傳到皇帝那裡，再因為抗旨不尊，被皇帝下旨處罰。

但皇帝暴曬太子生母屍骨的事情，沒有人聽了會受的了。

有大臣上奏折，說太子是要盡孝。

還有大臣上奏折，說皇陵遭受雷劈，是天譴大兇之兆。

皇帝這幾日中風症狀又有好轉，暫時不會死了，但随時還可能中風，皇帝心中焦慮，要加緊更換繼承人，最好是不用那個秘旨，助慶王奪權。

否則讓太子這個名義是兒子，實際是自己“兄弟”得到大位，皇帝一想到，就内心極度惱怒。

太子，是他一輩子的傷疤，恥辱！

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太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甚至想立即就處死他！

可天下衆百姓，衆大臣悠悠之口，難堵！

皇帝，也不能想殺誰就殺誰！

皇上和慶王，還都不知道秘旨已經被太子給偷走銷毀了。

皇帝怕朝堂衆臣太反對，也不敢因太子去皇陵的事，大肆處置太子。

但他仍然讓太子跪在大殿思過：“逆子！你不是想陪你母後在皇陵呆夠七日嗎？你在那呆了五天，剩餘兩天，你就在這跪足吧！”

太子照例和以前一樣，被打，被罰，隻是冷臉麻木接受，絕不辯解，絕不求饒，更沒有一絲屈服！

皇帝最煩他的，就是永遠不低頭！

而且以前太子被罰，他往往眼神中，會隐隐有一絲不解，為何父皇會對他這麼兇殘，一絲親情也看不到。

可這次，皇帝在太子的眼神中，看不到那種不解了。

他隐隐看到，太子的憤怒。

太子，對他的憤怒。

這讓他感覺心驚，不安，極度不安。

一輩子的屈辱！自己到死了！還要折磨自己！

怎麼弄死他，怎麼把天下傳給自己真正的兒子！

顧菁菁在東宮靜養了兩日，以前她的身子，發燒後，一定是要好久才能恢複。

因為她身體弱，也因為她從來沒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可這一次，她就算躺在東廂房的床上，她也總是望向東宮西北角落。

那裡是東宮最低等的婢女們值事房，小禦膳房的所在。

那個張媽媽，應該就在那裡。

她好希望，趕快能再見到張媽媽。

她有了盼望，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身體快快好起來。

她不再消極。

能和母親，和三歲就悲慘失去的母親重聚啊！

她驚訝地發現，她的身體這一次，恢複的真的好快。

身體，也有渴望。

渴望幸福，快樂。

她第二天下午，大出了一身汗水，渾身的酸脹無力褪去了。

退燒了，她感覺還是很虛弱，可她嘗試起身的時候，隻是略有眩暈，但可以支撐了。

宮女們已經感覺到太子似乎對這個顧菁菁不同。

他們搞不清楚太子留下這麼個女子，是要寵愛，還是要欺淩。

因為前一個被太子留在宮裡的女子，顧菁菁的那個前任，就是在東宮住了幾日後，就突然跳井自殺了。

他們悄悄開了賭局，看顧菁菁，能在太子這裡，熬多久才去死。

顧菁菁起身，宮女對顧菁菁很客氣，但也沒什麼關懷。

顧菁菁說要出去走走，宮女也不幹涉。

顧菁菁走到了西北角，突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張媽媽。

她真的在！

顧菁菁扶着牆角，定睛悄悄地看張媽媽。

張媽媽在清掃院子。

她的背影，也和顧菁菁的媽媽一模一樣，隻是因為年齡，微胖了一些。

媽媽要是活到現在，就是這個樣子，不會錯的。

顧菁菁呆呆的看着，看不夠。

她想上前去相認。

可怎麼說話啊？說什麼？

不過不論怎麼樣，有她在自己身邊，自己就覺得好滿足。

這時候，外面院牆傳來打更敲鑼的聲音。

張媽媽一聽到鑼聲，就把自己的掃把停下來，然後往四處掃了一眼，就向西北角門走去。

走到那裡，她又四處看了一眼，然後就把門闩抽出來，把門打開來，門口，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顧菁菁認得。

就是在太學裡，和她一樣，處于最底層的那個男生員。

他叫呂未。

呂未一進來，立即對張媽媽說：“娘親，孩兒來了。”

顧菁菁吃了一驚。

呂未的媽媽，是這個張媽媽？

顧菁菁記得呂未說起過他的家世。

呂未因為在太學裡地位最低，因此他有些補償心理，好幾次對顧菁菁強調，他在太學地位低，其實他的家世背景，在民間，也是了不得的。

呂未很怕别人看低他。

雖然實際上，就是太學裡的那些大周朝未來的繼承者們，沒一個人稍有耐心，正眼看他哪怕一眼。

呂未在太學裡，和顧菁菁還互相隻是能說幾句話的時候，呂未就交淺言深，迫不及待的主動說：“顧小姐，我們呂家祖上，其實也是大周朝的開國元勳呢。我曾祖呂祖蒙，幫助太祖評定西南，立下大軍功，是開國三十二将之一！死時被封秉國公。我呂家後來幾代，都是朝中重臣。太學現下這些子弟的爺輩父輩，當年見了我家人，那都是要讓路鞠躬的。隻是我呂家不眷戀權力官職，不像别家拼命盤根錯節鑽營，都要實打實的考上功名，才肯入仕，才讓呂家這幾年氣勢稍弱，可便是這樣，我呂未在太學地位是低了些，可我到京外任何地方，當地官府大員，也要親自出來迎接作陪。我在這裡忍耐，也是為了品嘗一下人間百味，更倆了解這些纨绔子弟如何應對，将來好為大周朝改換氣質，再次中興做些準備。不是真的怕了他們。”

顧菁菁聽着呂末說的他自己都信了的精神勝利法詭辯，心中隻是替他悲哀。

沒想到呂末，竟然親生母親不是呂家大娘子，而是宮裡的婢女。

後來顧菁菁專門打探過，才知道張媽媽年輕時候被選入宮中做宮女，在翰林院執事。

當時風華正茂，看起來一表人材，内心也野心澎湃的呂末父親，剛剛考取功名，在翰林院做最低級的編撰。

他和張媽媽幾次偶遇後，張媽媽少女懷春，以為碰到人中龍鳳，隻因為真心對呂父喜愛，便在一晚對呂父傾吐深情。

呂父當時也單純，隻覺得自己前途大好，急需别人對他才能認可。

張媽媽這番剖白，正好都說進了呂父心裡。

加上張媽媽青春年華，好不嬌柔，呂父當即就下定決心，将來自己大展宏圖時，也要這個最先發現他驚天才能的女子在身邊，好好疼她，愛她，一輩子回報她最好人生。

于是幾日後，呂父就在負責到底，絕不做負心漢的堅定決心下，和張媽媽成了好事。不久張媽媽懷孕，生下的就是呂末。

可呂父要将張媽媽接回家裡時，家裡已經為他前途，定了另一門親，呂末未來的大娘主母。

而且這個主母父親是三品官，答應婚配後用家中關系，給呂末尋個外放五品的官職。

呂父覺得要施展抱負，有時候就要承受痛苦，這個痛苦看來要張媽媽和當時還在襁褓中的呂末承擔了。

呂父肝腸寸斷，和張媽媽哭了幾次，又指天發誓，真心要将來苦盡甘來時，給張媽媽一個最好未來。

張媽媽抱着年幼的呂末，在呂父和夫人出城時，隻能遠遠看着他們離開。

這一等就是四年，呂父漸漸被現實教育明白了，做到人臣極緻，青史留名的美夢破滅了，回到京城，因為犯錯官職反倒降了一品，他唯一希望，就是緊抱娘家嶽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