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什麼？
顧菁菁擡頭，心裡勸自己，麻木地接受一切吧。
惡意，為什麼，總是到處充滿惡意。
這時候，突然外面，有人走了進來。
是傳旨太監。
同時那個太監高呼：“聖旨到！”
衆人立即都回頭。
那個太監走到了前面先生的書桌前，站定高喊：“太子殿下接旨。”
衆人連忙都噗通跪下。
顧菁菁，心裡撲通直跳。
雖然她下定決心，擁抱霸淩。
可這種精神折磨，太痛苦了。
那種毫無希望的，無邊無際的惡意包裹着你的精神折磨。
這次，是被偶然的事件給救了嗎？
顧菁菁，也面對那個太監，跪了下去。
太子卻還站在原地，臉上帶着不耐煩，還有邪邪的不服的表情，還看着顧菁菁。
太監在前面發現太子不過來接旨，立即大聲呵斥着喊道：“太子殿下接旨！！！！”
太子臉孔肌肉緊繃了一下，才轉身，向前面太監方向走過去，然後在太監面前跪倒。
太監手裡沒有拿聖旨，宣的是口谕。
太監：“聖上口谕！～太子，昨日朕讓小太監扇你耳光，是為了教訓于你。你竟然敢讓那小太監向你賠罪！你是對朕不滿嗎？聖上垂問，請太子殿下作答。”
太子臉孔緊繃，額頭頂着地面，不說話。
太監等了一會，不耐煩提高聲音道：“聖上垂問！請太子殿下作答！”
太子：“不是。”
太監：“聖上口谕：不是就好。那個小太監，竟然代朕打你會害怕，是認準了朕不如你。朕是不如你嗎？”
太子：“不是。”
太監：“聖上口谕：不是就好。那個小太監，已經今日在宮中被杖斃了。朕讓人，再重新打你十個嘴巴，算是稍作懲戒。打完後，這事就過去了。朕不會再追究。朕還是希望，能父慈子孝。然後你進宮來，朕有事找你。欽此。”
太子：“兒臣，謝父皇隆恩。”
太子三跪九叩。
衆人三跪九叩。
顧菁菁也跟着三跪九叩。
太子折磨顧菁菁。
皇帝，也在折磨太子。
太子跪着，直起身子，那個太監說：“太子殿下，那老奴，就代皇上行刑了。老奴不敢手下留情，您多忍耐着些。”
太子一直視線看着地面，說：“公公可千萬别手軟，别再因為我，多害死一個您。”
太監毫不懼怕，也不客氣：“太子替老奴多慮了。老奴不怕！”
顧菁菁心裡吃了一驚。
皇上身邊的太監，竟然不怕得罪太子。
而且太子身嬌肉貴，一人之下，竟然皇上讓他就當着衆人面這麼被人扇嘴巴。
這是一種折損，一種侮辱。
一種精神折磨。
一種惡意。
這是太子要被廢掉的危險信号嗎？
太監說完，走過去，笑着說：“老奴打了。”
然後太監把浮塵交給身旁的小太監，把袖子挽起來，輪圓了胳膊，臉上笑臉突然不見，滿臉兇相，惡狠狠的打了上去。
啪！清脆無比。
衆人都被那個太監打太子時候如此用力，如此兇狠，給吓到了。
顧菁菁還跪在地上，她略微擡頭偷看，看到太子的臉立即紅腫，比昨天那個小太監打的，兇狠太多。
太子被打後，卻臉孔望着地面，眼神中也現出那種帶着一絲憤怒的麻木，一動不動。
太監再掄起另外一隻胳膊，也用力扇了下去，啪！
另一邊臉孔，顧菁菁看不到。
但應該也變成血紅了。
太監就這樣，開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用力打足十次。
學堂内針落聲音可聞，靜的讓人心驚肉跳。
終于打完。
下面跪着的學生們，無一人敢稍動一下。
顧菁菁略微擡頭偷看，看到太子的嘴角，流出血來。
太監打完，似乎挑釁的一樣，還揉了揉手，說：“哎呦，老奴的手都打的疼痛無比，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很痛啊？哎呦，太子殿下的嘴裡，有血都流出來了呢。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拿絲帕來，給太子殿下擦一擦啊！”
有小太監過來，給太子殿下拿絲帕要擦。
卻不料被太子一把推開，推倒在地上。
太子臉上，露出兇相。
太監回頭看了一眼被推倒的太監，然後笑眯眯的說：“太子殿下既然不用侍候了。那就謝皇上教誨隆恩吧。”
太子深吸一口氣，噗通一下，頭再次觸地，三叩首，說：“謝父皇教誨！”
太子和太監走了。
那個被太子占據了位置的學生，将桌椅小心拽了回去，躲瘟神一樣，和顧菁菁保持距離，不願意招惹顧菁菁給他帶來禍事。
其他人好多人偷看被太子盯上的顧菁菁。
但顧菁菁隻要一擡頭看那些人，那些人就立即把頭轉向别處，裝作對顧菁菁不感興趣的樣子。
先生很快回來，就和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到首席，翻開自己的書本，繼續開始講課。
顧菁菁坐在自己角落裡，聽先生講的之乎者也，咬文嚼字，根本聽不懂，也聽不進去。
她發現始終有一個人，總在回頭盯着她。
她擡頭，看到那個人，就是歐陽若懿。
歐陽若懿和顧菁菁目光對上的時候，沒有和别人一樣，立即把頭轉開，而是目露挑釁目光。
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一定不會輕饒顧菁菁的。
顧菁菁心裡再次騙自己，說：“她對自己這麼大敵意，是好事。自己應該高興。”
可她隻是覺得消極，覺得……喪……
學堂上午有兩堂課，中午學堂有餐堂。
顧菁菁麻木的随衆人去餐堂吃飯。
是長條木桌，每個人坐到自己位置，有學堂的下人過來，給衆人端上飯菜。
大家似乎都有自己固定位置。
顧菁菁沒有，她還是站在角落，看大家都從她身旁經過，半跪着落座。
直到衆人都坐下後，她發現在學堂時，被太子趕走的那個鄰座，自己做一個長條桌子。
沒人和他在一起。
他的表情，始終也是怯生生的，生怕惹到衆人注意的樣子。
對哦。和顧菁菁一樣，坐在最後的人，一定是這個學堂的“低階級”。
被欺淩的對象。
隻有他身旁有位置。
顧菁菁走過去，也學衆人的樣子，半跪着落座。
那個男生，自己就是被霸淩的對象，卻在這時候，厭惡的眼神白了顧菁菁一眼。
他的動作故意到甚至有些做作，甚至好像是故意表演給顧菁菁，甚至給在場所有同學看的。
“你看我多讨厭你。”
“你們看我多讨厭這個新來的女同窗。”
顧菁菁沒有理睬他，也不生氣。
隻覺得那個男生，和自己一樣可悲。
飯菜上來，衆人開始吃飯。
這些未來統治天下的繼承者們，放肆談笑，打鬧，一點教養禮數也都看不到。
這才是他們的真面目，天下都是他們的，無人可以拘束他們，為什麼還要裝作彬彬有禮，謹言慎行。
飯菜是很精緻的，但顧菁菁吃了幾口，沒什麼胃口。便将碗筷放下。
也有幾個女生吃的更少，已經嬉笑結伴離開了。
顧菁菁看她們是走往餐堂後面的花園。
顧菁菁也起身，走出那道門，看到确實是一個寬敞的院子。
一邊是江南園林灌木樹木假山小亭，景色不錯。
遠處一大片則是黃土鋪就大片的廣場，相當于現代的學校操場。
操場上還有騎射靶子，蹴鞠架子。
那幾個女生坐在下面池塘邊說話嬉笑，顧菁菁一靠近，她們一起用嫌棄厭惡眼神白顧菁菁。
顧菁菁感受到她們惡意，不理睬，直接走過去，看到前面有一處樹後隐蔽回廊。
她最想做的，便是讓所有人，都看不到她。
她坐到那裡，腦袋靠在欄杆上，擡頭看天。
天空好藍，是緞面一樣的深藍色。幾隻小鳥鳴叫着，停在旁邊樹枝上，其中兩隻似乎是一對，彼此關懷給對方梳理毛發，不時歡快鳴叫。
顧菁菁看的有些羨慕。
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旁邊樹後有人在說話。
是一男一女。
女人聲音，是歐陽若懿：“哥哥，當初是父親說的，我未來就是太子妃，就是天下皇後！我被鎖春宮，做籠中雀，也要做最權傾天下，做最對你和父親有幫助的一個！甚至我還必須誕下男嬰，将來做這天下的皇帝。現在你和父親卻又告訴我，太子要失寵，我不能喜愛了？你們當我是什麼？我歐陽若懿，真隻是你和父親往上爬，要踩在腳下的台階嗎！”
那個歐陽若懿的哥哥，也是這個學堂的學生，他面白如玉，似乎溫婉得體，沒有攻擊性。
可他的眼睛卻有點小，顯出一點點狡詐和刻薄。
歐陽若曦的哥哥，叫歐陽令秦。
他有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的狂妄名字。
他是繼承者裡面的高階“種姓”。
顧菁菁上午的時候，已經看到過他，臉上永遠挂着和善平和的微笑，似乎是個好脾氣的人。
隻是眼睛略微讓人感覺有點陰森。
現在他單獨和妹妹在一起，臉上再沒有任何僞裝，說的第一句話，就讓人膽寒：“你不是嗎？”
歐陽若懿，沒想到哥哥說話這麼直接，吃了一驚：“我是你親妹妹！你把我當工具？”
歐陽令秦突然訓斥道：“你清醒點吧！你當你是什麼東西？妹妹，你是女人，無法建功立業，你一輩子唯一的向上爬的機會！能做到的唯一的事，就是嫁給天下，最厲害的男人，然後幫助我們歐陽家，繼續維持極盛！”
歐陽若曦：“我要是不呢？我喜歡太子！我就嫁給太子。”
歐陽令秦：“你嫁給太子，太子被廢的話，我們歐陽家一脈，都會因為你成為太子一黨，我們歐陽家就完了！”
歐陽若懿：“你們不管我，把我當工具，我憑什麼把你們當家人！”
歐陽令秦冷笑：“你再說一遍！”
歐陽若懿：“你沒聽清嗎？好！我再說一遍，原來我覺得太子太跋扈變态，我不喜歡！我不願意喜歡，你們非逼我，現在我發現太子表面狠戾，實際上他好可憐！他和我好像，都是天家裡出來的沒人要沒人管沒人疼的可憐蟲，我喜歡他，我喜歡上他了！不管你們多少人會被我連累，我都要喜歡他，我……！”
歐陽若懿剛說到這裡，突然歐陽令秦狠狠一個嘴巴啪的一下，打了下來，打得歐陽若懿立即臉頰充血，呆在當場，瞪着大眼睛，目瞪口呆看着哥哥。
歐陽令秦：“清醒了嗎？”
歐陽若懿：“你打我！”
歐陽令秦：“那也比你因為一時糊塗，毀了我們歐陽家強！我告訴你，過三日，太學中秋賞月，太子的二哥，二皇子會來。你的座次，我已經給宮裡太監塞錢了，會安排在二皇子身旁。你想辦法，在那天勾引二皇子，完成床底歡愉。其他的事情，父親，會安排。”
歐陽若懿：“什麼？你讓我處子之身，和二皇子做……做那種事？”
歐陽令秦：“别大驚小怪。女人，早晚不都要被男人糟蹋嗎？他将來，會替代太子登基坐殿。你很吃虧嗎？”
歐陽若懿：“呵，哥哥，好，就算我舍得出去。可二皇子風流名聲可在外。他什麼女人沒見過？我這樣毫無床第經曆的女子，他能看得上？你也不用說讓我裝作嬌柔勾引他，我不會做。”
歐陽令秦：“二皇子有個嗜好，便是喜歡白虎。特别是處子之身的白虎，他喜歡看到白虎處子之血。所以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會在那天，找二皇子身邊的人告訴他，他會對你下手的。”
歐陽若懿：“白虎？白虎是什麼意思？”
歐陽令秦：“這都不知道，妹妹。你就知道，你是就可以了。”
歐陽若懿：“我不做！”
歐陽令秦冷冷看着歐陽若懿，最後冷冷說了一句：“不可以。”
說完，歐陽令秦，轉身便走了。
歐陽若懿一直在對歐陽令秦背影喊：“我不做！你們逼死我！我也不會做！你聽到了嗎！我不做！你去死吧！哥哥！你這個王八蛋！你去死吧！死吧！！！！”
咆哮聲，在這遠離其他地方的角落，顯得無力。
歐陽令秦走遠。
歐陽若懿站在原地，滿臉憤怒。
歐陽若懿這樣呆站了一會，突然發狠叫喊：“啊！！！！”
最後的刺耳聲音幾若瘋狂。
然後她，突然開始哭了起來。
顧菁菁坐在假山後面，一動不動。
她不想讓歐陽若懿發現她偷聽到這些事情。
深宮的雀兒，原來和顧菁菁這樣最底層的女孩子，有一點竟然相同。
那就是命運，不在自己的手裡。
自己，不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樣子活下去。
顧菁菁，甚至都不想聽到她剛才無意中聽到的，歐陽若懿的那些事情。
又過了一會，歐陽若懿那邊沒有聲音了。
顧菁菁不知道是不是歐陽若懿已經走了。
她悄悄探出頭，看外面。
她卻驚訝地看到，歐陽若懿沒有離開。
她手裡拿着一個火石，精巧的小玩意，就好像是古代的打火機一樣。
她将火石打熱，然後把自己胳膊上的袖子撸起來。
然後她拿那個火石，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一貼。
她的眉頭微皺了一下。
是痛苦。
顧菁菁看到，她的胳膊上，已經有好幾道一樣的傷疤。
歐陽若懿再把火石貼近自己的皮膚。
空氣中，有一點燒焦皮肉的味道。
歐陽若懿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
她把火石放回到了小巧的黃銅火石盒裡，然後她擡起胳膊，靜靜地看傷疤，發呆，出神，然後她終于轉身，離開了。
空氣中，那燒焦皮肉的味道，很快散去，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切都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