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沉穩的人此刻激動的有些過分,聲音高到幾乎能沖破屋頂,“奴婢聽說主子爺整夜未睡,親自帶人去追官銀了”。
她還特意在整夜未睡和親自這兩個詞上加了重音,生怕主子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一整夜未歸?”唐阮捧場的露出驚訝的表情,“這可如何是好,累壞了身子骨怎麼辦?”
倚棋被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說主子爺的身子骨很好,不說一夜七次,生個七八個小主子肯定沒問題。
還是該順着話說,正好讓主子心疼,再帶點湯水補品什麼的,到時郎情妾意,自然成就好事。
正猶豫間,卻見主子抿着的嘴唇止不住的有笑意露出,倚棋氣惱跺腳,“您逗我?!”
頭兩日的時候還以為這是個被主子爺拯救的小苦瓜,如今看到,倒是個會笑會鬧會欺負人的霸王瓜。
“絕對沒有的事”,唐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不鬧了,勞煩你幫我找些紙筆來”。
愈是相處,她愈是能體會到自己與先生的差距,與其自憐自輕,不如趁着先生還在海甯,借着他的勢,報了陳霁的恩情。
慈會長死了,陳霁的恩報了,李三七平安,以後便是先生離開,唐家和她也能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對了,去陳家要”,唐阮提醒道,“别去打攪先生”。
頑笑歸頑笑,但正事要緊,倚棋也收了笑臉,片刻功夫後,桌上就擺上了文房四寶。
唐阮咬着筆頭,陳霁出身商賈,自然是商業上東西最合适。
清朝、南方、商業、掙錢。
她的大腦不停的檢索這幾個關鍵詞,正巧,鼻尖嗅到一股濃郁的香味,是倚棋端着秋梨馬蹄水來了。
梨子的香甜和馬蹄的清甜混雜在一起,溢出讓人無法拒絕的甜味,舌尖食髓知味,立刻便湧出一波唾液。
對啊,糖!
甜,這種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滋味,在清朝絕對算得上是奢侈的體驗。
比如說現代超市裡最普通的白砂糖,放在紅樓夢裡,清朝的中期,那也是赫赫有名的‘霜糖’。
因為古法制糖通常得到的是耳熟能見的紅糖,但富貴人家講究,不喜這類粗糙的制品,反而去追逐一些潔白如玉的白糖和晶瑩剔透的冰糖。
但工藝所限,是以産量很低,價格甚高。
唐阮越想越覺得可行,有現代的技術改良,産品的産量和質量可以有明顯的提升,有陳家的背景,地方豪強的打擊和糖寮的原料壟斷自然迎刃而解。
說不定,陳家能取代台灣糖商首富林家,成為新一代的糖商大亨。
而且此刻有先生的背景在,她也不怕陳家翻臉不認人,說不定除開報恩,還可從中搶得一杯羹,自此過上宅子随便買,銀子随便花的生活。
說幹就幹。
唐阮盡數将腦子裡關于制糖的東西全都寫在紙上。
紅糖之所以呈現紅色,一是因為雜質過多,第二則是由于熬煮時溫度過高導緻部分焦糖化。
是以想到得到‘霜糖’,首先要去除内裡的雜質。
現代機械化生産常用的是離心加過濾,清朝沒有大型的離心機,可在榨汁後加入少量的石灰水使其沉澱,再攪拌過濾,熬煮至幹,便能得到淺黃色的結晶糖。
再次溶化後,用活性炭吸附其中雜質,便可使黃糖轉白,成為潔白如雪的霜糖。
清朝沒有活性炭,可用木炭、貝殼粉代替,此物不算難得。
至于第二個原因,現代采用的是分段式加熱的方法減少糖分焦化,古代雖然沒有溫度計,但精于此道的老師傅,眼睛和手感比溫度計還好使,用來把控環節再好不過。
唐阮看着寫着滿滿字迹的紙張,這些在現代小随手可以查到的信息和資料,在這個朝代能帶來海量的财富。
無論陳家是否願意用這個法子,陳霁是否滿意,這個東西隻要她給出去,恩情便可就此了結。
“陳霁在哪?”
她将寫滿生産資料的紙放進月白色的荷包裡,倚棋的手藝實在是精緻,荷包如今被當成手提袋來用,正正好。
她擡頭吩咐朝雲,“你去幫我打聽打聽·······”
隻是話說了一半便突兀地停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唐阮轉頭看向另一側的倚棋,指尖輕輕敲在桌上,“去喊路管事”。
她沉聲道,“将陳霁——傳來此處”。